驚魂未定的吳應箕被救了出來,在劉氏莊園的熊熊烈火之中被塞進一輛十分舒服的馬車,往著濟南方向疾馳而去。%&*";
轉道到青州府西南時,官道兩邊到處都是扛著各式工具的農人,笑呵呵的正在官道兩邊勞作著。
吳應箕知道,張守仁的一切舉措,不論是農莊或是各民政部門,都要仰賴快捷的通信,所以對官道的要求和標準都非常的高……對普通的大明官吏就沒有這種問題,除了幾條大的通道和運河必須時常維修疏浚之外,帝國的任何道路都可以放著不管,官員連水利都不放在心上,更不必提用來走人的道路了。
在登萊轉了一圈後,吳應箕已經知道什麼是精細化的管理,而精細化管理的顯著標誌就是筆直暢通的道路和高效快捷的迅息傳遞系統。
「按籌領錢了啊,人人有份,憑籌領錢!」
「一筐土三文錢,有力氣你一天就搬一百筐!」
「攪石灰一個時辰十文錢,自己帶遮面的巾帕和帽子!」
每走五六百步的距離,就有穿著浮山吏員服飾的小吏神氣活現的站在桌子之後,成筐的銅錢在筐中堆積如山,銅錢若不夠,便是成筐的散碎銀子,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銀子和銅錢就在眼前,現在是九月,已經是半農閒的時候了,此時不賺力氣活,老百姓還能在家睡著不成?
聽到嘩啦啦的散錢和數錢聲的時候,那些整修道路的百姓,手中的鐵鏟木鍬就揮舞的更加起勁了。
如此一路逶邐而行,沿途所見要麼在修路,要麼在選址蓋農莊,吳應箕心中也是慨歎,知道張守仁正位山東鎮後,無人能節制於他,所以勢力不容質疑的將深入青州和濟南並兗州,將這幾府之地也經常妥當……想到這裡,吳應箕搖了搖頭,心中感覺一陣悲涼。
到達濟南城郊外,看到綿延幾十里的羊馬牆和城牆,還有那星羅棋布的村落集鎮,官道上絡繹不絕的商旅行人時,想到前幾天的遭遇,吳應箕也是如夢初醒,有再世為人之感。
濟南入城的規矩也是完全和登萊一樣,上次張溥等人前來時就是如此,現在副總兵官黃胤昌被張守仁保舉為臨清副將,已經到臨清上任去了,濟南城守營完全撤並加入浮山軍體系之中,在吳應箕看來,種種舉措都與正經的大明經制之師截然不同,不過,他也只能長歎兩聲就罷了。i^
他就算再昧著良心,也知道浮山這一套體繫在防患奸人細作,查察不法奸徒等治安之事上比其餘地方強的太多了……
入城之後,便是沿著大道直行,張守仁現在已經不住在軍營中了,他現在不是把全部精力用在軍務上,當年的規矩說不得也只得改改。
不住兵營,便是住在都司衙門,三司在國初時是並立共尊,衙門也修的差不多遠近,加上巡撫衙門和府衙等省城中特有的大衙門,構成了決定一省之地命運的府前街,多少大事,便是在這裡一言而決,付儲實施。
現在的府前街也是和以前大有不同了,張守仁住進都司衙門只是一個開始,營務處是搬在都司衙門裡,原本都司衙門只有幾十人,包括同知僉事等高級武官在內,底下還有經歷司鎮撫司等輔助部門,管轄山東帳面上十幾萬衛所軍的就是這樣的數十人而已。
浮山這邊的機構一過來,立刻就是叫所有人都開了眼。
鍾顯鍾榮張德齊李鑫等人的營務處連官帶吏就有超過三百人,這還只是總部人員,是秘書局等近侍各局,包括中軍處的公務局在內,基本上是負責中樞運轉核心部門。
再下頭的民政、治安、屯田、文教等各局派駐濟南的加起來也有過千人了,都司衙門根本安排不下,由財稅出錢,在府前街購買了大量的豪宅民居,加以改建之後,就成了各處各局的辦公場所。
等吳應箕等人趕到府前街的時候,原本那些穿著藍袍綠袍的官員看不到幾個,青衣盤領的小吏更是寥寥無已,更多的就是穿著類似忠靜冠服的浮山吏員們匆忙經過,手中都是拿著公文檔案之類的物件,都是十分的忙碌。
「唉……」
儘管在心中已經接受現實,但看到這樣的場景之後,吳應箕還是痛苦的扭過臉去……
張守仁這一手,無非就是改明制為唐,大唐時,一個縣就有倉曹糧曹兵曹等諸曹,上元縣這樣的京縣,一縣的官吏就有五六百人,所以事無鉅細,都能管理的十分妥當。當時官吏不分,以吏為官的並不在少數,而且有不少都成為赫赫有名的名臣。
宋時吏員地位較唐時就已經較唐有所下降,不過宋朝亦是官吏不分,直到大明才斷絕吏員上進前途,而且朱元璋為了減少開支,把各縣官府的吏員削減了大半,以明朝官員的庸懦無能,尚且因這樣的制度感覺到辦事吃力,不得不自掏腰包僱傭師爺,所謂紹興師爺大行其道,也就是從明朝開始了。
當然,因為吏員品流趨於下流,對讀書人的尊崇在本朝也是水漲船高,現在張守仁重吏,一切都是截然不同了……
……
「學生拜見太保。」
吳應箕的身份相較張守仁差的太遠,就算文貴武賤的年頭,他見著太保大將軍伯爵這樣身份的武臣也得下跪請安,被帶進都司衙門之後,直入二堂,經過公務局的人盤查之後,吳應箕被帶進了二堂的簽押房之中,來拜見張守仁。
「無需多禮。」
一雙有力的臂膀挽住了吳應箕,使得他沒有跪下去,等吳應箕抬頭的時候,正好是與張守仁的雙目接觸對視。
但見一雙眸子黑亮通透,閃爍著別樣的光芒,看到吳應箕有點發呆,張守仁微微一笑,指著自己左手側的圈椅,笑道:「坐吧。」
這處簽押房是精心收拾過來,沒有用當時常例的方磚鋪地,而是用的上好的榆木地板,擦的雪亮,來往的軍人很多,馬靴踩在地板上,嗶嘰作響,令人感覺也是十分不同。
吳應箕在圈椅上坐下,先拱手道:「學生要謝過太保的部下施救之恩。」
「他們是一直跟著足下,直到發覺失去蹤跡,那可了不得,快馬到濟南來,我的特務處的頭子親自趕去處置,動員了過千人,這才在那個莊子找到你啊。」
「學生有一事不明……」
一直以來的疑問眨眼間就有了答案,自己在登萊一帶的順順當當的行程,所見到的一切,還有很多次蹊蹺詭異的事件都有了答案……原本自己就是在人家的掌握之中,虧得自己還以為行蹤隱秘,現在想想,十足可笑。
帶著一點羞惱,吳應箕毫不客氣的問道:「太保麾下才智之士極多,想來也不在意吳某一個落魄文人,何以見重如此?」
「若論足下之才幹,兵、谷、錢、糧諸事,你是未有什麼特異獨到之處。我這裡效力數年的心腹,在這些方面,一定強過足下。」
「是,太保所言極是,然而……」
「然而我非要用你不可!」
張守仁斬釘截鐵,看著吳應箕,正色道:「一晃數月下來,想你在登萊見了許多,經歷許多,以你之才,想必思索也很多?」
「是……」
「我這裡,論做事,已經做到極致,下余的無非就是細節上的修修補補……」
在制度上來說,目前的浮山制度確實已經是當前技術條件下的極致了。再往下,非得出現蒸汽動力加橡膠輪胎來改善交通,或是出現電報等劃時代的科學技術的發明,這樣才能更進一步的改革政府機構和設施。
以當前的政治經濟格局而言,張守仁已經把一鍋飯做熟了,而眼前這位吳大才子,就是他急等著使用的一味「佐料」!
「一件事做的不管怎樣,背後一定要有理來支持,我現在所需要的,便是建成一套體系,解釋登萊青濟已經發生和將要發生的一切!」
張守仁俯視著眼前這個戰戰兢兢的才子名士,一時間,頗有睥睨萬方之感。
「贈次尾每年五萬金,何如?」
吳應箕沉默不語,半響過後,才兜頭一揖,起身之後,那種戰戰兢兢的神色一掃而空,他面色平靜,語氣卻是十分堅定的道:「如果太保是以這樣的條件來誘惑吳某,既看輕了吳某,也是侮辱了太保自己啊……」
「哈哈,次尾果然不凡……十萬金如何?」
「太保!」
「好吧……」張守仁終於相信,眼前這位名士絕不會被一年十萬兩這樣的巨額收入所買動,畢竟是海內名士,也不枉他觀察了這麼久。
一個知識份子和名士身上肯定有不少毛病,比如恃才傲物等等,或是在錢糧兵谷諸事上不如實幹的人,但任何一個國家和民族,都需要一個全民認同尊崇的體系,張守仁現在的做法總體上還在儒家的範圍之內,只是與唐宋以下的儒學有顯著的不同,來自西學的部份也有,但並不算多。
以他的私心而論,並不希望在數百年後,中國的一切體系和思想都被西人佔領,一切都在人家的體系之內運作,那太憋屈了!
穿越客的雄心,豈是尋常人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