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歡宴,一直到起更之後才結束。i^
換了大明別的城市還是有夜禁的,在浮山影響所至的地方,夜禁從具文已經被徹底取消。
反正在治安上已經下足了功夫,宵禁又有何意義?
陳子龍還是回自己的小屋,他所專心的地方就在於此,張守仁也不會勉強他做能力之外的事情。
他拉攏這個大才,最要緊的是對方在農學和各方面學術上的成就。同時也是豎一顆大旗的意思,當然,他這個千金市骨不是市的江南士林,那裡的名士除了寥寥幾個之外,多無用處。甚至就算是有一些氣節好的,在實際用處上也是不如一個循良的小吏管用。
他們所謂的才學,在張守仁看來屁都不頂,而這些人偏生眼高於頂,還得哄著騙著才能弄到手,何苦來著?
千金市骨,市的是徐光啟一派的門人!
這幫人,當年以孫元化為最高明,其餘的徐門弟子也是沒有一個吃素的,在幾何學和經世致用上,隨便一個徐門弟子都能甩那些江南東林和復社的大才子們三十條街。
會吟詩做賦有個屁用,這個時代,已經不是唐宋了!
要用合適的人,擺在合適的位置上。當年朝廷經營登萊軍,最大的錯處就是用孫元化為巡撫,下壓不住那些軍頭,只知市恩,導致孔有德等人沒有約束,完全掌握了軍隊。
而孫元化上任之前,也是力辭巡撫一職,他是只想做學問和鑄炮,根本對當巡撫沒有興趣。
但在大明,做學問就是當官,技術官僚承擔軍政重任,在大明完全不是問題。所以孫元化的悲劇主要原因還得算在朝堂之上,他自己只是一個悲劇和犧牲品罷了。
張守仁肯定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陳子龍這標桿豎起來,江南有文人來投,甚好,這樣的投機份子不需要花太多精力,設一個集賢院式的機構養起來,由得他們盡情的吟風弄月去。
而徐門之人來投,肯定全塞到將作處去,如果有政務上的人才,營務處肯定也歡迎。
所以得此一人,肯定在人才招募上省下不小的功夫下來……
他的這些想法,從屬們有的明白,有的不甚明白,對招攬之事,眾人意見不大,但有一個一直相隨在身側的書記官還是忍不住向著策騎趕路的張守仁問道:「太保,屬下覺得推廣蕃薯之事,您答應的太爽快了。i^」
「呵呵,這是何意呢?」
「這,這不是憑白給人做嫁衣裳麼……」
那人不敢說的太直白,只是小聲嘀咕著,不過他的話顯然也是代表大多數人,在他之後,也是有好幾個人出聲,表示支持。
「灼然!」張守仁突然轉頭,向著一直沉默不語,跟隨在自己身邊,如同另外一個影子的內衛首領道:「你來說說看!」
「是……」李灼然先應了一聲,接著便是笑道:「諸位也是一路從河南到山東回來的,湖廣並山東情形看了個滿眼,可曾多想想,以這兩地的情形,就算給他們人參果的種子,他們能叫百姓吃的上麼?」
「斷然不能!」
「屬下明白了。」
「唉,只是可惜了這些地方的百姓……」
這麼一說,眾人當然立刻是醒悟過來。陳子是好心,張守仁也大方,不過就大明地方那爛糟模樣,給他們仙丹又能頂個屁用?
「來日必有大變。」
張守仁用讚賞的眼光看了自己的直衛首領一眼……跟隨到現在,天天看那麼多,也該體悟領會不少了,將來放出去到地方,應該是一個大將的料子了。
……
「快走吧。」
翌日天明,這一次不管夜裡怎麼鬧法,張守仁還是在軍號繚繞聲中,早早就起床了。
按規矩打完一套拳,再練一套槍法,渾身大汗淋漓,感覺十分痛快的時候,他才是停下手來。
現在不比當年,再叫他出門去跑圈,也實在太驚世駭俗。
倒不是自矜身份,實在是怕圍觀的人太多。
從浮山碼頭到軍營這邊是大道,一路上每天是絡繹不絕的商人和車馬,要是堂堂太保在營中跑圈,外頭藉著地勢圍觀的人不定有多少,多一事不如省一事罷。
洗漱用早點,都是雲娘親手服侍,家中留的下人雖不多,卻也不用她如此,只是自嫁過來雲娘就一直保持這樣的習慣,張守仁也只得由她了。
今日仍然是要出門,不過不是為公事,而是公私兩便。
公事是去視看水師,同時有一樁大事要他決斷。私事麼,則自然是去陳府提親。
說納妾,陳家面子上肯定下不來,只能是以平妻的名義。好在大明也有先例,這樣的結果大家都能夠接受,並不算是驚世駭俗。
雲娘當然還是要高出一頭,畢竟朝廷現在的誥命全是雲娘接受,將來張守仁能不能去陳家小姐多討一副頭面來,還是兩可之間的事。
現在的兒子肯定也是嫡長,將來雲娘所出仍然是嫡子,就算有平妻名義,恐怕也只能算是庶子。
這些當然是前日林家一家前來飲宴時說妥,事前也是向陳家所有透露,取得對方同意。而且連納吉的儀式都舉行過了,張守仁此行不過是納徵,就是送彩禮過去。
這樣的事再做一回,太保大將軍都覺得有點兒害臊……
「怎麼?」雲娘卻是看著好玩兒,臉上神情似笑非笑,只道:「勾搭人家黃花大閨女時,你可是這般神情?」
「瞎……」張守仁臊眉搭眼的道:「你怎麼說話哪。」
「速去速回便是……」到底是元配夫妻,知道自己丈夫的性子,雲娘收了取笑的神情,溫柔語道:「早點定了日子把人家接回來吧,獨木不成林,你的部下也巴望著你多生幾個兒子呢。」
「這話更不中聽了……」張守仁鬱悶道:「我又不是種馬。」
他正色道:「別聽人家說的那些渾話,大舅的也別聽。我將來,不會做什麼自毀心血的事情的,放心。」
「嗯,外頭的事我不理,只要你高興就好……」
夫妻兩個剛團聚兩天,張守仁又要出門,雖說登州不過幾百里地,但來回再快也得五六天功夫,雲娘只覺十分不捨,由保姆抱著的大胖小子也是瞪眼看著他爹……這男子來去如風,怕是小傢伙也納悶了。
「今兒高興……」張守仁一半是不好意思繼續這個話題,一半也是真心高興,用食指和中指夾了自己兒子的胖臉一下,笑著道:「爹給你把大號取了。」
「快吧。」雲娘拍手道:「上下都早就等著這一天了。」
「你這麼說,好像我這當爹的有多不合格似的……」張守仁笑道:「咱們這一輩是世字輩,下一輩就是嘉,這小子現在獨挑大樑,就叫嘉木得了。」
「好名字,好名字。」雲娘現在讀書也不少了,一聽之下就是十分滿意,笑意盈盈的瞧著意氣風發的丈夫,又是瞧著剛得佳名的兒子,滿心之中,也就唯有幸福之感了。
……
告別了雲娘,張守仁沿著往登州的大道急行。先從萊州府那邊走,萊州現在也是極富,秦大府是垂拱而治,反正府裡的事情交給浮山的人辦準沒錯兒,太保大駕光臨,自是整個萊州府都轟動起來,闔城士紳商民,傾巢而出,也是與膠州一樣,遠迎十餘里,在看到張守仁一行時,城中數十萬軍民,俱是歡呼鼓舞起來。
在萊州府城呆了一天,招遠縣及礦上兩日,看到螞蟻般的礦工晝夜不停的採礦時,張守仁也是深受震動。
於採礦一事上,他所知道的一點常識已經用光,現在無非也就是以洗金法出金,除了沙盤之外就是碎石上有所進步,然而想與後世的採礦效率相比,還是差的太遠。現在無非就是用人海戰術,加快采金速度,好在現在的招遠礦才剛剛開採,礦脈較淺,開挖容易,若是後世那樣深藏於山脈之中的話,沒有先進的器械是不可能有多大成效。
就是現在這樣,每日出金都在數千兩,最多可過萬兩,有效的支撐了浮山集團的運行。
從招遠出,便是黃縣,再折向東南,便是登州城所在。
自上任為登州副總兵至今,這座城池他也不知道跑了多少次,唯有這一次,竟是有點兒畏懼心理了。
但醜媳婦遲早見公婆,大丈夫求親也得親力親為,無人可替。
與膠、萊情形相同,登州這裡也是舉城出迎,不過登州官員在上一次的事件中被一掃而空,吏部居然隔了小半年都沒有簽派新官上任,可能就算有考慮過人選,那些文官一聽說到張守仁帳下時肯定都寧願辭官也不願上任,如此一來就耽擱下來,從巡撫到監軍道和知府都被一掃而空,原本大員雲集,緋袍當權的登州城中居然就剩下一個陳兵備是從三品緋袍,在他之下,就是穿著一身綠袍的府城知縣,另外還有一些府丞同知通判縣丞典史之類的佐雜官,平時當不得什麼用,只有在這時候大家雲集出迎的時候,一般的烏紗皂靴,替登州官場撐一撐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