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澤清斬人之後,部將屬下們果然士氣高熾,二十幾顆人頭擺在那裡,鮮血長流,給人警醒,於其被斬,不如拼上一遭,死了也是沒法的事。|
抱著這樣的想法,所有人都是紅了眼,拼了命的向前跑去。
這一次仍然是槍聲大作,一路被打翻不少,但衝陣的選鋒們仍然一徑向前,並沒有絲毫猶豫,這樣一來,速度大增,槍響兩輪之後,便已經逼近長壘。
仍然是刀牌對刺刀,只是這一次他們是死拼不退了。
這麼一來,街壘上的長槍手漸漸有了死傷,片刻之後,果然是有不少劉部兵馬在長壘上頭立住了腳,刀光飛舞,開始與團丁們肉搏起來。
「這幫傢伙,不以死相逼,又怎麼會以死相拼。」
看到這樣的結果,劉澤清當然是十分滿意,再看到火銃手們開始退卻時,心中便是更加高興了。
高虎帶著部下退卻,曹州兵想追,底下卻有二十餘火銃手已經舉銃站好,高虎等人從兩邊退卻過後,二十餘人一起開槍,砰砰聲中,追兵被打翻了一地,剩下的忙不迭趴在地上,不敢再追了。
雖不再追,好歹是拿下這可惡的長壘,一時間,劉澤清在內,所有曹州兵將都是歡呼起來。
只是這歡呼聲中,上了壘的選鋒們卻是神情尷尬,沒有什麼歡喜的神色,而四周高處觀戰的百姓,卻是都轟然大笑起來。
這其中當然有不對,劉澤清一下子就警醒了。他也不猶豫,身手也算利落,三兩下便攀上這長壘,往前一看,卻是差點暈過去。
相隔不到二百步外,一道更長,更高的街壘就在前方,上頭的火銃手不僅佔據中間,兩邊的道路牆上,高樓上,到處都是拿著火銃的商團團丁,粗略一看,怕不有三四百人之多。
剛剛不到六十人開火,二十多人幫著裝銃,因為地形限制,最多也就只能上這麼多人,往裡頭去,建築多了,施展的空間也大了,換成最少三百人以上的火銃手,再配上一二百人幫著裝銃,這一下,樂子可就大了。
「唉,完了……」
饒是劉澤清心志堅強,簡直就是百折不撓的小強級人物,雖從出曹州到現在就諸事不順,但他一直沒有放棄掌握濟南,進而掌握山東半壁山河的打算,但事到如今,面對幾百個商人僱傭的被他視為護院打手的團丁,劉澤清卻是湧起一股無能為力之感。%&*";
他的眼中,浮現起一片片的血色,似乎能看到自己幾千人的部下就在這些團丁的槍口之下被打的七零八落,血流成河,一銃過來,便是一團血霧,幾百支火銃,足可在這長街之上綻放出一團團的血之花,眼前的一切,除了血色之外就再無餘物。
「大帥,這不能攻,這絕計不能攻啊!」
中間是街壘,兩邊是高樓和院牆,這裡都是富戶大家,院牆修的又高又厚實,在這上頭往下從容發銃,支援中間,劉澤清不要說這幾千人,就是帶十萬大兵全部是精銳,想攻下這幾百人守住的陣地也是要付出慘重代價的。
一群劉部大將,包括劉源清在內,眾口一致,都是堅決不打下去了。
「不能打,老子圍!」
話一出口,劉澤清自己都知道是笑話了,商會一帶是濟南最為繁富的市中心,方圓縱橫方廣達五六里的範圍,是濟南城中核心區域所在,這樣的地方百姓再少也有十萬八萬,還有大量的士紳,商民,這要圍下來,得多少兵馬才夠使的?
「長街兩邊,要緊道口要隘,圍起來!」
自己的面子是絕不能坍的,劉澤清眼前一陣陣發黑,胸口也是一陣陣的氣悶,頭腦之中嗡嗡直響,沉甸甸的快壓的他抬不起頭來了,下令之後,自有大將率部去執行軍令,將商會四周附近的幾條道路給守住了,這樣就算是把商會給「圍困」了起來,效果怎麼樣,他們自己也沒法說。
倒是剛剛阻了大軍半天的第一道街壘被拆掉移平,一掃而光,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劉軍的弓箭手在拆除的時候以仰射之法對商團那邊第二道壘上的團丁壓制,可惜距離太遠,箭矢輕飄飄的無甚力道,幾乎毫無殺傷力可言。
要是叫他們離近一些,這些弓手卻也不傻,人家的火銃那麼犀利,上去送死麼?待拆光頭壘,再看第二壘上卻是有幾門小炮,虎爪抓地,可不就是散彈的虎蹲炮?
相隔在二百步外,虎蹲炮威力不大,所以團丁們只是舉著火把,並沒有施放,這也是叫弓箭手們鬆了口氣,擦一擦額角上的冷汗……適才若是往前,恐怕人家的炮就打過來了,弓箭再強,能抵的過火炮嗎?
「驢子行的,滾吧。」
「***曹州狗兵,給你一磚頭嘗嘗看。」
「要銀子沒有,磚頭瓦塊有的是,拿去吧!」
團丁一勝再勝,擺開陣勢後曹州這邊連嘗試進攻的打算都沒有了,這般慫法,齊魯漢子們當然瞧不過眼,加上團丁們打的凶,曹州兵氣焰被壓了下去,於是四周屋頂瓦房上頭,到處是叫罵的人群,有不少漢子索性就是打著赤膊,拿著一些半拉的磚頭,破損的瓦塊往下頭砸過來。
「該死,大帥,派兵去剿他們吧。」
一群大將圍著劉澤清在中間,瓦塊磚頭當然砸不著他們,不過這滋味也是夠受的,當下便是有人受不得,要調來弓手還擊。
向來不饒人的劉澤清面色慘白,由幾個親將扶著,當下只是輕輕搖頭,歎息道:「民心已經不附,再殺上一些,以後咱們在濟南城裡就只能蒙著頭走路了,這總兵官就算給我,還能當下去嗎?」
這麼一說,提議的人自是汗如漿下,不敢再說。
在似乎是闔城百姓的唾罵聲中,幾百親軍護衛著劉澤清緩緩離開。此地已經不是短期內可以解決的戰事了,勢必將限於一場長時期的鬥爭和對峙,對這樣的事,曹州上下都是一陣茫然,而其所帶來的後果已經叫劉澤清等人煩燥的不願去想……一再碰壁,毫無用處,京官並山東地方的官員士紳,怕是已經下了這樣的決定了吧?
「大哥,實在不成咱們就回兗州吧。」
在劉澤清身邊,劉源清絮絮叨叨的安慰著,但也頗有效驗,無論如何,還能比當初起家時更落魄?回到兗州,和那些世家大族好生解釋,沒準兒也就能重新立下腳去。
這年頭,眼看大明朝的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將來的事兒,誰說的清楚?
「源清你不必再留在濟南了。」
快回到駐地的時候,劉澤清一把抓住劉源清的手,沉聲道:「我的中軍還有千把人,是最靠的住的,跟我的時間最久,也最能打,你帶這些騎兵,回曹州去吧。」
「大哥……」
「我這裡要騎兵無用,留一二百騎給我,真要到用的著的時候,怕也就是我落荒而逃的時候了,那會子能保命就成,人多反而無用。」
劉澤清自嘲一笑,整個人又瞬間變的毫無神采起來,在這個時候,張溥已經完全靠不住,兵將也靠不住,他唯有將一切都交給喜怒不定的上天,看看在幾天之後,整個濟南的局面會不會產生什麼峰迴路轉的變化了。
當然,他也明白,這也只是一絲不曾絕望的妄想罷了……
……
……
「大人,封了這人市,把這些混帳全拿下,把這鎮子給燒了吧。」
在張守仁聽著杜伏虎和林文遠講述人市的時候,孫良棟緩過勁來,擠到張守仁身邊,咬牙切齒的建議著。
「封完之後呢?」
「放賑吧,大人。」孫良棟也是難得的紅了眼睛,極為熱切的道:「事情就由末將來辦,一應事物,絕不叫大人操心。」
「軍糧還有多少,此去還有大半行程,若行糧不夠如何?」
一句話問的在場的將領都是有無可奈何之感。無論如何,軍糧是必須要保障的,否則的話,大家只有喝西北風回去了。
張守仁輕輕點了點頭,向著眾將道:「軍糧只是一方面,但我更大的目的,還是叫你們看看百姓之苦,感受一下,為什麼大明會變成今天這般模樣。根子出在哪裡,毛病在哪裡,一路走,一路看,把所有的事情都看清楚……」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人市那邊突然大亂,雞飛狗走,整個市場中所有人都是跳蕩起來,不少肉攤子急忙把東西都收起來,就算這樣,也有不少是收之不及。
這些百姓,看到不多的軍人時還無動於衷,但市場盡頭,卻是一群拿著鐵索和鐵尺的差役,人數也不多,不過一二十人,加上帶路的總甲和里長模樣的人物,也就不到三十人。
就是這麼點人,卻是把過千人的人市嚇的立刻作鳥獸散。
「跑什麼跑,跑得了和尚還跑得了廟?王大膀,你跑什麼鳥?忘了你兩兒子還在縣裡頭關著,怎麼著,你跑了沒事人了,你兩個兒子還都不到十歲,想叫他們挨板子還是吃夾棍?上一次你抗糧不交,你那大兒子可是生生夾斷三根手指頭,嘖嘖,我瞧了都心疼啊……」
「丁謂,你跑,聽說你是孝子,老娘要不要了?她可已經餓了五頓,全身就剩下一張皮,你再跑,明後日直接就去收屍吧……甭忘了帶銀子,收屍也要交銀子,不然就領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