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敬軒還是要多加三分小心。」田見秀很沉穩,淡淡的道:「害人之心不要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這人是和尚樣的人,但不代表他蠢,否則的話,在闖營中哪來的這麼高的位子?
聽著這話,闖營上下都是凜然,李自成斷然道:「就照玉峰說的,咱們和敬軒一起幹這一票,但也要防著點,曹哥心裡有數,咱們和曹營的聯絡,不能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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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守仁以強勢之姿,悍然從山東一路狂飆到湖廣,大軍布至於襄陽西北一帶,也就是正面對著均州和房縣、竹縣一帶的廣大地域。
浮山軍至,整個湖廣震動,而他的大軍一動,也是不知道被多少有心人看在眼中。
每天大軍調度,真的是地動山搖,威勢震天,但自入湖廣之後,浮山軍的調度也是變的緩慢下來。
這日至紮營點,跟隨的百姓也不知道有多少,賣小吃的,做各式小買賣的,賣特產土產的,甚至是賣大姑娘小媳婦的都是一路跟了過來。
浮山軍有錢,駐屯幾天之後,襄陽以北一帶的百姓已經傳的人盡皆知了。
這些當兵的,月餉都是好幾兩一個月,吃住在營,穿的也是上頭髮下來,一身接一身的發,靴子也是一發幾雙,有不少還是光棍沒有討媳婦,也不知道存錢,所以只管散漫使去,出手之大方,哪裡是湖廣地方百姓曾見識過的?
左鎮或是河南兵,或是陝西兵,是一鎮比一鎮窮,穿的破爛流丟,比起百姓都不如,只有左鎮中的精兵強將,夠資格發餉或是搶著好東西的馬軍手頭才有兩個錢,但這些人又偏是習慣不給錢的,所以歷來過兵,百姓是避之則吉,遇到的,女人,家產被搶,房子遭過的大兵給燒了的事,實在是數不勝數,說不勝說。
駐屯的兵要比過兵好一些,收斂一些,但雞鳴狗盜和調戲婦女的事也避不可免。這一次客兵來駐,本地的百姓原是吃了一驚,心想必定要大倒其霉,已經有不少人家把女人送走……結果如何?卻是叫所有人都想像不到的事情。
客兵不僅吃東西給錢,待百姓還極有禮貌,叔嬸不離口,山東人質樸憨厚講禮行的風格被浮山兵們發揮的十分出色,時間很短,客兵的口碑就傳了出去。
現在連襄陽城都有做買賣的商行跑過來,從糧油米蛋到燻肉臘肉,再到布匹雜貨,這些當兵的手中十分有錢,遇著歡喜的就是購買,生意著實好做。
這一次調到一個鎮子附近,大營立在鎮邊上,綿延往外好幾里地,全部修了大營。
立柵欄,放鹿角拒馬,挖壕溝,四周挎著藍子的百姓一邊張羅買賣,一邊就有好奇的問道:「軍爺,怎麼費這麼多事立下營寨,看樣子一時半會不走了?」
「不走了,要住上一陣子。」
「那敢情好,我們的生意就得靠軍爺多照顧了。」
「那老鄉你一會收錢可得悠著點,甭心太黑。」
「嘿嘿,軍爺們有的是銀子,照顧俺們一點也沒啥。」
「沒啥?俺們一路放賑過來,自己的軍糧都放的光光,餵馬的雜糧都放光了,現在營裡缺糧,不過好在有銀子,俺們來打流賊圖的啥,一路放糧圖的啥,不都是為的你們百姓?結果倒好,前天買隻雞,生生把一隻兩斤半重的給俺算成三斤半,回來一較稱,可把俺氣壞了……」
浮山軍一路放賑的消息早傳過來了,從洛陽到南陽再到襄陽,沿途近千里地,放賑受賑的百姓過百萬人,這種事情可傳的話,湖廣這邊的百姓特別是士紳早就知道了。
在士紳眼中,也算是善行善舉,在有心人眼中,算是武將不識大體,擅自邀買人心,頗有一些官員正在暗中準備著彈章,預備在戰事不順的時候,連同彈劾楊嗣昌的奏折一起送上去,而在百姓心中,在這個年月,哪怕是湖廣都有災害,日子也難過的時候,肯放賑,把自己軍糧放給百姓的將軍,還有什麼可說的?
一聽這浮山軍人抱怨的話,四周的百姓都是一起叫罵起來,把那個丟人的鄉黨罵的狗血淋頭,最後反而是浮山這邊把人勸慰住了,眾軍士都紛紛道,可能是那百姓自己較錯了稱,不一定是成心要欺編。
這麼有來有往的說話,天黑之前,大營是紮好了,然後三三兩兩的士兵走出來,開始不停的購買著四周百姓送來的土產。
主要還是以吃的為主,豬蹄買了便啃,雞最好是燒好現成的,三五人合買一隻,一人撕一隻大腿便是啃了開來,包子,肉饅頭,也很受歡迎。
看來浮山軍中的軍糧確實緊張,士兵們明顯是受了餓的模樣。
「你這廝好生大膽,軍中缺糧,督師已經再三再四的說,我浮山軍最近可能出戰,軍糧要優先補齊,你一個小小的督糧判官,也敢收什麼火耗?」
「憑你是什麼借口,哪怕你明天要出戰,今天這一千石糧,就得吃三成的火耗,要麼本官就下令不來送糧,隨將軍的意。」
「你如此大膽,我,我要行軍法!」
「笑話,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話,你雖是參將,我可是朝廷命官,正經的兩榜進士出身,你敢行軍法殺本官?你們登州鎮要造反麼?」
軍營門前不遠,有一隊車隊靠了過來,這幾天也是天天都有車隊過來給登州鎮送補給過來,但每天也是爭吵不停。
浮山這邊有七千兵一萬多匹馬,每天耗費的軍糧就得五百多石,結果襄陽每天的運力也就是補充千石不到,然後這些各州縣的運糧官還剋扣了一部份火耗,今天這個是隨州來的督糧判官,年前走這麼一趟原本就不大願意,湖廣各鎮大軍的糧餉其實是有朝廷的督餉侍郎在總理負責,每天從南直隸由江上送過來,糧食是充足的,但督師大人不知道在開什麼玩笑,行牌票令各州縣緊急運糧,限期趕到,這麼苦的差事,還限期,送到糧食不打個七五扣或是七成扣下來,誰還願意?
就算是把官司打到督師跟前,這些文官也是沒有什麼可害怕的,朝廷的事就是這樣,說破大天去運糧就得扣火耗,這是規矩,是整個文官集團的規矩,楊嗣昌要是敢破這個規矩,立刻就是整個文官集團的叛徒,名聲立刻就會臭到不能再臭,把人全得罪了,他自己一個人能把這麼一大攤子事料理的乾淨明白?
有倚仗的文官得意洋洋,張世強這個中軍參將也只能捏著鼻子把糧車接收下來,然後轉到倉儲處那邊分儲起來。
見到這樣的情形,浮山的將士們當然開罵,一路上放賑把自己的軍糧放的差不多了,結果湖廣這邊就是這麼老牛拉破車的補給,什麼時候才能完事,沒有軍糧,怎麼開展對流賊的做戰活動?
這些將士,一邊買賣東西,一邊也是打聽著附近有沒有熱鬧集鎮,有沒有縣城或是州府,他們放假好幾天,可以從容的出外遊玩,只要每天回營睡覺就可以了。
「不操練了,走了幾千里,放鬆一下。」
「大夥兒也是累壞了,馬匹也掉膘掉的厲害,再硬挺著,可是真堅持不下來。」
「征虜也是知道大夥兒的辛苦,放大假,發賞銀,人人有份,大夥兒可勁樂去吧。」
眾說紛紜,不過話倒是都差不多,果然是張守仁給這些登州兵放了大假,由著大家恢復長途行軍的疲勞。
軍糧不足,將士疲憊,浮山營的這些情形,也是通過種種渠道,被一些有心人給送了出去。
……
……
「軍師,怎麼樣,趁這個機會,干了吧?」
「左良玉那邊倒是確實可以打……」寨子深處,只有張可旺和馬元利,加上徐以顯,潘獨鏊等少數幾個張獻忠的親軍大將和義子,軍師加謀主齊集一堂。
這幾天,西營已經完成了集結,最少有兩萬精銳隨時可以出動,還有萬把人就白羊山的老營寨中,等著前方打完了再說。
這萬把人,有婦孺,有張獻忠的妾侍和將士們的妻小,當然也有一些精兵領著壯丁把守,加上地勢和山寨居高臨下的把守,想來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左良玉精兵很多,大舉撲來,一定是分前鋒,中軍,後隊,直撲白羊山我們大寨前來,放過他的前鋒,前鋒多半是劉國能這小子,在這裡設伏,斬斷他前鋒和中軍,直撲他的中軍主帳,老左這小子一慌,准逃,蛇無頭不行,精兵再多,咱們也打死了他!」
張獻忠在一張草草畫出來的地圖上指點著,很快就挑出了合適的伏擊地點。
兩側有山谷,便於伏兵躲藏,俟其前鋒過後,直接出戰邀擊,打一場漂亮的伏擊戰。
「曹操居左,自成居右,我們居中,三家合起精兵,非得把老左打疼了不可。」
「此戰過後,我們邀自成在竹溪一帶見面……」
「李帥會疑心麼?」
「不會吧,我們三家剛剛合力打贏左良玉,他好端端的疑心什麼?」
「竹溪這邊有個王家寨,少將軍率幾百精騎伏於其中,我們西營邀曹營和闖營大將相會,大家都不多帶兵馬,李帥和曹帥都不會疑心,一旦人入寨中,一切就好辦的多了。」
徐以顯的手就按在戰場左側不到十里處的地方,語氣堅決的道:「天無二日,民無二主,敬帥,是下決心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