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樣的情形,又是溫暖的春日下午,陽光不算熾熱熱烈,但也沒有到盛極而衰的當口,院門前的碧蘿是去年張守仁和雲娘一起手植,現在已經爬了半牆,正在努力的要把圍牆鋪滿。院落之中,幾株梅花還有殘留的花瓣,其餘當春的花開的正艷。
這樣的場景,便是鐵人也融化了。
張守仁眼角也是有點濕潤,人也都是變的訥訥的,呆呆的。
看到征虜將軍少保大人變成這般模樣,親兵們都是捂著嘴忍著笑,在李灼然的逼視之下,一個個都是躲了開來。
便是李灼然這個老成穩重的,臉上也是露出笑意,只是不敢太明顯,而且也是大步走開了。
這種時候留下來,就是找張守仁明天秋後算帳了。
「雲娘,苦了你了。」
終於,張守仁向前兩步,握住雲娘的雙手。
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每天的情形都是書信不絕,都是明白彼此的心意,一握之下,然後相擁入懷,一切就是盡在不言中了。
良久之後才是分開,然後入院,丫鬟和僕婦們都是迎上來笑,但也很懂事,並不多話,問候一句就退了下去。
張守仁的院子也不大,三進而已,第一進就是大門和邊廂正堂,第二進是兩個邊廂配三間房的正室,第三進就是歸放雜物的小院,連個花園也是沒有。
只是在第一進院子有親兵們休息的房舍,院外有拴馬扣馬的地方,也有囤放草料的小屋,院落中間,則是放著一排武器擱架,張守仁有了空閒時,也會練上一會,疏散一下筋骨。
說來也是好笑,他這個主將,明明一身格鬥殺人技巧在當世無人能敵,卻也只能越來越居於幕後,便是疏散筋骨,自己鍛煉的時間都是少的多了。
但放眼看去,院子裡的各種兵器都是擺放在熟練的位置上,擦洗的乾乾淨淨,亮亮堂堂,自己練武時習慣穿的衣服,仍然掛在出征前一天的架子上,漿洗的也是十分乾淨。
光是這一點細節,就足以叫他為之動容了。
「看什麼看……」雲娘被他熾熱的眼神盯的心裡發慌,瞪眼道:「這原本就是我份內的事,做了是該當的,不做才是錯……」
「我還一個字沒說,你就這麼頂嘴……」張守仁心中一熱,頓時就想把這個美嬌妻攬入懷中,再抱進屋裡。
「小心,孩子踢了……」
一句話,頓時就是把他的澆滅,張守仁先是苦了下臉,接著卻也是十分高興,蹲下身去,用耳朵去聽雲娘的肚皮。
腹中的這個孩子,也是他們過百封通信中每次都要提及的。就是因為雲娘,因為這個孩子,張守仁已經完全克服了穿越客的感覺,使自己完全融入和投身進了這個時代。有了老婆有了孩子有了家,這裡就是故鄉,就是靈魂可以安居的所在!
……
……
張守仁沒有在溫柔鄉里多呆,第二天上午就是和雲娘回了一次軍堡。
進張家堡的時候,全堡上下都轟動,從堡門到醫學館再到各個學堂,所有人都跑了出來,一起歡迎張守仁這個堡主。
這一次見到張守仁時,各人的表情就拘束的多,也有不少人變的膽怯起來。
以前的張守仁只是一個百戶官,後來也就是一個游擊將軍,大家還沒覺得太過於疏離和害怕。但現在的張守仁已經是太子少保和堂堂將軍,這都是評書戲詞鼓兒書裡才會出現的大人物和角色,現在就這麼活生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還是從小看著長大的人,這種感覺,叫很多人覺得自豪的同時,也是十分的害怕。
很多人,自覺不自覺的,就是在路邊跪了下來。
「都起來,都起來。」
張守仁索性跳下馬,跪下一個便是拉起來一個,只對著人們笑道:「弄這一套做什麼?我不喜歡,向來就不喜歡,難道你們不知道?」
「那是以前,以前和現在不一樣……」
「有啥不一樣?」有人這麼一說,張守仁便是哈哈一笑,反駁道:「現在我兩個鼻子,四條腿啦?」
眾人都是放聲大笑起來。
笑聲之中,那種無形的緊張和疏離感就淡了許多,而那些緊急奉命,想出來增加護衛力量的海防營的官兵們,也是又悄悄的折返了回去。
到得林家,拜見了岳父岳母,也是把從京城帶來的不少好東西送到林家,林文遠也是有一些體己東西帶給自家娘子和孩子,叫別人帶了不便,也只能叫張守仁這個主將幫忙。
「守仁啊,」老岳父十分不安的道:「怎好叫你做這樣的事?」
「這有什麼?」張守仁安然笑道:「做官是一時的事,在家才是一世。難道在家裡也擺少保和將軍的譜?那雲娘一生氣不給我做吃的咋辦?」
眾人笑了一會,張守仁趁著林家大小點撿禮物,同雲娘打了一個招呼後,便是輕輕巧巧的出了門。
這座軍堡,是他記憶中十分熟悉的地方。
兩個靈魂有兩個記憶,隔了很久才融為一體。後來者在一開始很排斥這樣的地方,臭水溝,到處是垃圾,到處都是臭不可聞,到處都是髒兮兮的瘦的猴兒一樣的孩子,叫人疼憐的心情都是沒有。
但現在,已經是截然不同了。
整座軍堡,已經是大型的鹽廠和倉庫,學校區和醫院區加上商業行政中心。
堡中只有少數原住民還住在堡裡,更多的人選擇到堡外的田莊點去住了。那裡空氣更好,新起的院子更大,而且重新劃下田來,就算很多是軍屬或是在醫院鹽場裡做事,不再需要那幾畝地的收入,但自己不務弄一點莊稼心裡就是沒底,平時已經住堡內,只是在做事的時候在這裡,或是有了閒暇就在堡裡轉悠幾圈,看著那欣欣向榮的樣子,堡裡的老人們也是格外的欣喜與慶幸著。
這座軍堡,和幾個月前的光景,又是變化了太多的樣子呢……
見他出來,早就等候著的馬洪俊也是迎了過來。
這廝的神色有點委委屈屈的,他也是老隊員,後來的老副隊官之一,但這一次就撈了一個游擊將軍,沒做上參將,心裡自然是有點不是滋味。
不過他自己也是知道,是自己曾經犯了錯,有了驕縱之態,雖說不是明犯軍法,但惡在大人心裡,只能小心翼翼的當差做事,希圖挽回形象才行,這事兒,誰也幫不上忙,只能靠自己。
這一次騎隊重新在浮山整合出擊,張守仁到底沒有打他這張牌,是派了朱王禮,副手用的是原登州的騎隊教官韓朝,也是一個狠辣和穩重兼備的傢伙。
但馬洪俊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不滿,看著張守仁,立刻就是一個乾脆利落的敬禮。
「嗯,馬洪俊,你的身材保持的不錯。聽軍訓局的人說,你們海防處的軍訓搞的比陸防處的要強的多,光是這一點,我就很歡喜。」
聽了這一句話,馬洪俊覺得心裡的委屈一下子就飛到了九霄雲外,蹲時就是精神抖擻的答道:「大人,俺是時刻都想著上前線,麾下海防處分十五個哨,其中炮哨九個,分二百一十七個炮位,每天操炮演練,隔幾天就實彈演練,從不敢有絲毫懈怠,水師哨六個,也是每天進行模擬海上格鬥和體能訓練,兩三天就出海一次,訓練操船本領和攀船,接舷戰和跳幫都是訓練……」
這廝也是等這個機會很久了,找到這個機會就是源源不斷的匯報著自己的訓練心得什麼的。
其實海防營主要是以岸防為主,不過馬洪俊可是騎隊出身,想叫他老老實實的守岸防和在陸地訓練海防營那也是絕無可能,浮山這邊也早就成立水師,水師一共十一艘船,大小不一,一千二百餘人,其中四百餘人是水手,八百餘人是水師兵,分為六個哨,和浮山這邊的規則不同,那邊不是火銃和長矛手混編,六個哨有四個哨是火銃手哨,一個長槍手哨,一個刀牌手哨,同時火銃手們也接受近身格鬥的訓練,跳幫接舷戰的訓練幾乎也是每日不停。
水師隊和海防處加起來,能夠在海上進行做戰任務的將士已經有十二個哨近一千五百人,在當時的北部海疆已經是很強大的水師力量,只是當事人還不自知,像眼前這個馬洪俊,已經是一直覺著自己太委屈,每天在海上和孩兒們跳船玩,哪有朱王禮他們拿刀在陸上砍東虜的人頭來的爽利神氣?
「你馬洪俊不要說嘴,今天我來,不是和你空口說白話的。」
張守仁隨身也是帶著懷表,現在是十點一刻,給你一刻鐘時間集合人,然後一刻鐘時間下海,我在海邊觀看你們演習,做的不好,你這廝不要說當參將了,游擊將軍你也當不成了,直接干千總去吧。」
「是,末將立刻就去準備!」
馬洪俊算了一會時間,笑嘻嘻的道:「我的人不要一刻鐘就能集結完畢,天天演練這個……就是找水師那邊借船有點耽擱,要辦手續要簽字,不過一刻鐘也是夠了,水師也是按大人的指示,有空就訓練,除了固定保養的日子船都是一直在港口的……」
「知道了,」張守仁板著臉道:「你又吹了一分鐘的牛皮,現在給你的時間就更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