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不是,瘋子不是?」
在那個肌肉高高鼓起,身形健壯之極,瞧著也孔武有力的浮山兵走了之後,幾個魯軍面面相覷,都是牙疼一樣的嘶嘶不停。
怪不得眼前練槍的都是一直向前,槍術裡的那些格檔的竅門和招數一律沒練,就是不停的向前向前,也有很多隊列齊刺和改變隊形的練習……這些魯軍也瞧不出門道,不懂這是和刀牌手和火銃手的配合,不過眼前的事情已經足夠叫他們吃驚了,剛剛那個浮山兵瘋子一樣的話和眼前的事實叫他們十分震驚,一時間,都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
不過李僉事沒有忘記,他對這些武夫才感興趣的槍術陣法絲毫沒有興趣,也完全是外行,此時看著一個高大的年輕人穿著武官袍服趕來,這個年輕人身著的是二品武官的袍服,身高個頭也是和傳聞的一樣,加上這浮山營唯一的二品武官袍服,不用多說,自然就是此行尋找的主人了。
山東方面,此來也是十分無奈。
清兵沒有按楊嗣昌等人的設想那樣,從北邊直擊戒備森嚴的德州,兵鋒已經下臨清,直趨高唐等地,十天左右,必可至濟南!
濟南城中已經是人心惶惶,不少士紳選擇出逃,有人往兗州,有人往青州或登萊,總之是避的越遠越好。
紳士和商人能走,官員們卻是走不得的。
布政使張秉文,副使鄧謙濟、周之訓、運使唐世熊,知府苟好善等急的是如熱鍋上的螞蟻。
儘管張貼榜文,多募義勇,但這些官員自己心裡都是十分明白,招募義勇,成立總社,不過就是上頭官員和下頭的士紳聯手施為,大家一起攤派募集物資銀子,然後瓜分。
濟南這個人口大幾十萬的省會名城,總社才募集了五百多鄉勇,現在臨時再募集,有沒有用難說,城中一定騷動,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來。
而外來援兵萊州兵不過七百人,軍紀極差,已經傳出多起百姓和萊州兵起衝突的消息。
指望他們守備濟南,那是癡人說夢。
在原本的歷史天空下,這些濟南官員毫無辦法,眼睜睜的看著清兵殺到城下,然後眼睜睜的被清兵破城,然後自己也是眼睜睜的被殺。
這期間,他們只是向朝廷請兵,向德州求援,而德州方向雖然有重兵,但和朝中公文往還的功夫,濟南已經失陷了。
這是大明在與東虜的戰爭中失陷的第一個省會級的城市,對雙方心理的變化是不言而喻的。清方更加自信,進取,很多在天命汗期間只幻想能保有瀋陽和遼陽的人,此時也覺得他們能恢復當年大金國的榮光,能佔據黃河以北的土地和人口了。
而在皇太極和多爾袞等人的心裡,恢復大金已經不算什麼了,混元一宇,佔領整個大明,才是未來的終極目標。
在這一次之後,又有一次饒余貝勒阿巴泰指揮的入侵,也是入關半年,清兵的兵鋒更加的南下,一直打到了兗州境內,兵鋒直抵徐州。
當時的鳳陽巡撫史可法率重兵屯於徐州一帶,這才扼住了清軍的兵鋒繼續南下。但清軍對南直隸的覬覦之心,也是昭然若揭。
就算沒有李自成打下北京,在崇禎十七年前後,按清軍入關的密度和強度,也是該施展又一次入侵行動的時候,這一次是否是打了就走,也是十分難講的。
畢竟在松山一役損失了全部的邊軍精銳後,明軍連流賊都打不過了,更加別提和清軍打了。
不過歷史不能假設,但它如池塘一般,一顆意外而來的石子投入其中之後,也是產生了一股股波動的漣漪,其中產生的變化,除了池塘恢復平靜之後,否則誰又能看的清楚呢?
最少在現,山東官員發覺登萊還有一支強兵在,他們不必一直哀求德州派兵,也不必指望根本靠不住的劉澤清。
在登萊,浮山營報兵兩千,實額五千,這是不少人都知道的事實。
就算是兩千兵入濟南城,在守城上也是更添了幾分幾分把握。
發覺這麼一支兵在膠東,山東方面的官員們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李僉事做為專職兵事的高級文官,臨危受命,自濟南日夜兼程趕赴膠州,不過幾天功夫就趕了千多里路,可憐自當官之後,李僉事雖會騎馬,但基本上只是坐轎子了,畢竟騎馬有失官體,這一次也是無可奈何,為了救命,不得不勉為其難。
「來的是張將軍吧?」
剛剛他對張世福十分傲氣,並不肯下馬還禮,此時見是張守仁過來,李僉事只得翻身下馬,遠遠施禮。
「是我,見過僉事大人。」
張守仁也是笑著還禮,叉手齊額,十分客氣。
不過他並沒有下跪,張世福也沒有。儘管對方是從四品兵備僉事,是可以管制鎮守幾府的副將和參將的負責兵事的高級文官,職位僅在兵備道和巡撫之下。
在以前,參將見了兵備僉事也只能下跪行禮,但在今天,張守仁有意無意的忽略了這個傳承,而李僉事,也是沒有辦法講這個禮節了。
眼前的張守仁,年輕英武的不像話,高大的身軀充滿著勁力,給李僉事這樣的柔弱書生一種龐大的壓力之感。
看到對方並不是特別恭謹,自己職務帶來的自信也是削弱了幾分。李僉事沒有辦法,只得急忙從懷中掏出一角文書,遞向張守仁。
對方在年前這幾天跑來,顯然是濟南方向已經著急跳梁。張守仁還以為對方能撐到年後才來人,看來是高看了這些官兒了。
文書倒也簡單:「山東巡撫咨兵備僉事,東虜入寇,近有窺視濟南之意,情形緊迫,著該員速赴膠州,與游擊將軍張守仁一併星馳入援,該營兵馬,著該僉事節制,沿途行軍著各州府供應軍需,限期十五日,若違限不到,該僉事並游擊均當請旨處份!」
公文很簡單,但措詞嚴厲,蘊藏的東西也十分耐人尋味。
意思就是張守仁要帶兵援助濟南,但要和兵備李僉事一併行事,並且李僉事為主,張守仁為輔助。
要說這安排也是正常,僉事節制副將或參將都行,節制一個守備游擊,已經算是大材小用了。
明末武官級別很爛了,一個提督軍門麾下好多個總兵,像左良玉加平賊將軍後,麾下總兵就十來個,副總兵幾十個,參將和游擊加起來怕要大幾百或過千了。
「啊,濟南如此危急麼?」
張守仁先驚歎一聲,接著就嘖嘖道:「可上次不是由丘帥和倪帥建言,然後顏巡撫大人同意,著我鎮守膠州,不必離境了麼?」
「此一時,彼一時也。張將軍,還請以大局為重,大家要精誠團結,和衷共濟,共度危局才是。」
聽著這話,張守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台詞,還真是他娘的耳熟啊!
看到這樣的表現和回應,李僉事的臉變的蒼白了。
「果然又是一個跋扈和不知國家和報效聖上的武夫!」
但他只能耐著性子,不敢發火。
此行之前,顏巡撫曾於德州寫了信來,要保全濟南,只有張守仁這一支兵!哪怕就只幾千人,進了城,濟南就有五成把握能守住。
否則的話,城陷之後是什麼下場,畿輔一帶的真定和保定諸多州縣,就是前例。
不想死,就得忍著。
「將軍何故發笑呢?」
「說實話吧,就是覺著山東的大人們,也實在是太自以為是了。」
這麼尖銳的批評,事涉巡撫和諸多上司,李僉事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白,實在難看……他是有點忍不住了。雖然將領們在接到調兵時,總是會談條件,鹽菜銀子,沿途州府如何供應,糧草收益怎麼劃分,反正文官武將肯定打破狗腦子的爭好處談條件。但象張守仁這樣,上來就炮轟所有上司的行為,畢竟十分稀少,從所未見,要是這也忍了,文官還怎麼節制武將?
他剛想反駁,不料張守仁面色一變,向著一個騎馬趕過來的人迎了上去。
「他怎麼敢?」
李僉事氣的渾身發抖,因為那個騎馬來的人就是青衣小帽,年紀一大把,明顯是個老僕人的樣子,為了一個老僕,張守仁居然把他這個堂堂的二甲進士,山東兵備僉事丟在一邊就這麼不加理會了!
「家裡出什麼了事了?」
張守仁是公私分明的,老張貴雖然是他的管家,其實也是半個家人的感覺,但私事是家裡說,營裡只談政軍公務,所以張貴從來不到營裡頭來,在外頭,人人敬服這老頭,但關係到公務時,也沒有人找過他,老頭自己也從來不攬這些事,從不理會,更不會替人說話,所以今天騎馬趕過來,一定是有天大的急事了。
「夫人早晨送了大爺你出去,後來就身子不爽,說歪歪就好,結果剛剛就噁心犯吐,臉色也十分難看。」
大冷的天,老張貴也是急的滿頭大汗,說話聲音都是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