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軍向前衝擊殺敵……左側應對敵騎……右側應對敵騎……兩翼騎隊出擊……火銃手前壓拒敵……火銃手齊射……火銃手上刺刀,呈方陣列形……」
張守仁開始模擬戰況,一個命令接著一個命令被發佈出來。
張世福精神抖擻,不停的替張守仁發佈命令。浮山旗語出於明軍的系統,但現在比起明軍系統的旗語要複雜繁蕪的多,將台上不少老將官想看懂浮山旗語,但最終都是無用功……對他們來說,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因為經過長期的掃盲工作,浮山營幾乎沒有一個不識字的,很多士兵都已經識字在三五百字之上,能很輕鬆的看的懂和讀的通軍報了,這樣的水平,很容易養成高素質的士兵,對複雜的軍令和軍法系統都可以很輕鬆的認識和接受,對各種做戰任務和命令,一個小小的排正目就能接受和自由發揮,這種主觀能動和對上層命令的接受程度的融合度是任何明軍或是清軍或是這個時代的任何一支軍隊都無法達到的。
張守仁是把掃盲當成浮山營的頭等大事來抓,到了今日,終於是初顯一些成果。
浮山營的軍令軍旗系統已經複雜到了外人根本看不懂的地步,而且傳遞的信息量,也根本不是那些簡陋的初級手段能比的。
在張世福的旗語命令之下,所有的動作都被執行了。
如果張守仁一定要找一個詞來形容的話,也就只剩下「完美」這兩個字來形容。
但還不僅是如此,雖然將台上的外來觀禮者都被震撼的不輕,一個個都像是雨天被雷劈了的蛤蟆,個個都是瞪大了眼,嘴巴長的老大,一副呆滯的模樣,但張守仁還是決定,把這一次的表演再繼續進行下去。
在他的命令之下,張世福手中的旗幟招展著,三個現代和近代軍隊很簡單,但對封建軍隊是無比複雜的花哨,甚至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隊列變換被完成了。
連續的全軍前後左右轉;隊官抬臂指揮全陣四百餘人以他為軸心的整齊扇面的旋轉;最後一個是兩個步兵隊交替跑步前進,高舉著長槍的士兵們在旗語命令下聽著鼓點,踩著節奏用快跑的步速交替換推進,在鼓聲中,他們的步伐紋絲不亂,步速始終保持如一,所以一直到最後,密集陣形的方陣始終如刀切的一樣,沒有絲毫的變化。
秦知州注意到方陣中間還有一小隊士兵,他們沒有火銃,也不曾高舉長槍,但手中的盾牌卻是有一人多高,右手持盾,左手執長匕首一樣的短刀。
「張大人,你練的好兵啊,學生佩服之至。」
「不敢,明府過獎了。」
最近已經有風聲,萊州的黃府尊因為上次的事得罪了朝中大佬,當然,也是得罪了劉景曜這樣的上司,還有張守仁這樣有實力的地頭蛇。結果當然是此人不安於位,已經請辭回鄉,反正撈的夠了,回家當富家翁享福了。
府尊開缺,原本秦知州是不大可能得到這個缺的,登萊兩府畢竟都十分要緊,萊州府當日不曾被叛軍攻下,現在還有幾十萬人口,是一個鎮守登萊的十分要緊的大府,以秦知州的資歷是足夠了,但人脈就差的遠了。
不過他朝中無人,不代表張守仁朝中無人。
沿著十分順暢的浮山營的郵傳道路,十幾天內,由浮山運送了一批「土產」到北京,接著就是林文遠的大肆活動。
於是現在吏部那邊已經基本定了,秦知州也即將走馬上任,成為萊州府尊。
至於膠州知州,可能由李同知接任,或是年輕有銳氣的即墨陳知縣來接。不過不管是誰,相信都會和張守仁保持相當友好的關係……這也是不必多講的。
「明府之稱,學生愧不敢當。」秦知州失笑道:「想不到張大人這樣嚴剛勇毅的人物,也會如此說笑。」
「呵呵,也是替大人高興耳。」
「未知大人陣中,為何刀牌手無甚建樹?」
趁著氣氛良好,秦知州也是把自己的疑問給拋了出來。他也不是完全不知兵,而且在膠州知州的任上還能不管這等事,到萊州府的任上,不管軍務是不可能了。
這一次調萊州兵入濟南,聽說原本是叫知府跟隨軍隊一起行動,結果黃知府就火線辭官,在調令下達之前就辭職成功,避禍遠走了。
濟南這樣的大府,原本幾萬駐軍,現在只有本地的五百兵和調七百萊州兵入城,加起來一千二百兵,連城牆上的垛口都站不滿,敵人一旦大舉來襲,只要把雲梯一架,整個城池就瞬間失陷,根本連抵抗的力量也沒有。
不被攻擊也就罷了,一旦被襲擊,城中的人就只能等死了。
現在戰事越來越激烈,北方諸府州縣的情形也漸漸傳了過來。只要是清軍經過攻克的地方,一律成為白地,現在這時候,清軍除了留下少數青壯和婦女外,幾乎是把所有人殺光。一直要到搶夠了開始回程時,留下的百姓才會漸漸多起來。
現在當著清軍兵鋒的,真的是十不存一,到處都是燒燬的村莊和被夷為平地的城池,到處都是由人成鬼的人間慘劇,全家被殺,老弱被殺的慘劇是一再上演。
在這個時候,哪怕是文官也會關注軍務,這也是不可避免之事。
要是清軍一路殺至萊州……想到這個,秦知州簡直覺得自己要崩潰了。
要是自己麾下,能有一半眼前的虎狼之師,或是有張守仁一成的練兵本事,就算是奉命到萊州上任,也是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搭龜陣!」
對秦知州的疑問,張守仁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傳下令去。
隨著軍旗展令,在槍陣之前的刀牌手們也是動作起來。第一排的盾牌手半蹲著,然後後面一排的刀牌手們把盾牌上覆於上,再後一層,仍疊其上,再後一層,則是覆其後,遮擋身後,再後層,就是把後面的空隙徹底覆蓋住了。
「還真是象龜殼……」
「嗯,真象。」
「這盾牌應是包著數層牛皮,堅實無比,看舉著的動作就能瞧的出來,十分厚實。」
「這麼一個陣出來,箭矢不能傷,火銃的子藥也不能破了。」
「可惜人數太少,不能遮擋整個槍陣,否則的話……」
「也不能啊,若是將整個槍陣都擋住了,槍陣向前突刺就困難了,加上火銃手要有空間,刀牌手勢必就不能多了。」
「唔,言之有理。」
將台上也是議論紛紛,這些個指揮使級別的武官雖然沒打過幾仗,領軍治軍也無所長,但好歹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眼前這刀牌手的問題倒是多半一眼就瞧了出來。
張守仁聽著只是一笑,沒有眾人擔憂的惱羞在怒的狀況出現,他只是和秦知州又聊了幾句,承諾對方上任後可以派一哨兵馬常駐萊州,一有警訊,立刻派馬隊支援,並且會在教導隊中抽一些老手幫著秦大人訓練一支可靠的萊州兵出來……如此這般,算是把秦知州給穩住了。
和這位大人是合作的久了,彼此都熟知對方的底線在哪裡,合作起來也十分愉快,加上有林師爺這個知情識趣的人在,雙方合作就更加愉快和默契了。
這一次花本錢把秦知州捧上位,無非也就是更進一步的掌握整個萊州,至於登州方面,還是慢慢潛入,不必把動靜鬧的太大了。
至於刀牌手的作用,張守仁當然沒必要和眼前這些人做解釋。
明軍重刀牌,而當時的歐洲軍隊已經基本上淘汰了刀牌手。在補上了古典軍國主義復辟這一課後,近代軍隊的雛形已經在歐洲出現,刀牌手和弓箭手一樣,訓練時間久,成型慢,費用昂貴,在明朝,解決辦法是把刀牌配給親兵和家丁,只給最精銳的軍人使用。
在歐洲,則是靠爆大量長槍兵配火銃手的辦法來橫掃一切,等翼騎兵和火炮戰術成熟之後,戰場上就更沒有刀牌什麼事了。
並不是歐洲缺乏使用刀牌的歷史和基礎,事實上歐洲人的冷鍛技術十分優秀,光是從後世流傳下來的那些鐵罐頭一樣的鎧甲和一般人舉不動的鐵製盾牌就能看的出來,身形高大的歐洲蠻族在使用這些武器時有多麼可怖。
但這些只是個人勇力,張守仁留著古羅馬的龜背陣不是用來懷舊的,而是另有用處,當然,現在眼前這些人是無法理解的了。
「總之張大人練兵,有鬼神莫測之機。」
秦知州沒有這些丘八們的好奇心和廢話,張守仁請他來,當然是為了壯壯場面,提升軍心士氣的。
對普通的士兵來說,在去年這個時候他們還是最底層的軍戶或是民戶,遇著一個騎毛驢的甲長都得躬身問好,遇著田主的奴才都可能要擺鞭子,遇到催科的差役還得下跪叩頭……以往的一切雖然經過多少次的洗滌,但官本位傳統的威力不是一時兩時能肅清的。
以他未來萊州知府的身份,前來犒軍,身份也是足夠了。
當下便是面對著收攏過來的方陣,秦知州朗聲道:「浮山營的將士們叫本官大開眼界,今特賞銀五百,牛酒若干,以為諸將士辛苦的酬勞,些許微物,聊表寸心罷了。待諸位將來上陣殺敵,沙場立功,吾皇必有重賜厚賞,封妻蔭子,亦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