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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百四十四章 井 文 / 曉風

    陳公子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提問,而是看著不遠處田埂中間的挖開的深洞,以及一邊的配件,良久之後,才沉吟著道:「張大人,這些打出來的大洞,怕也是井吧?而且不是那種轱轆把的淺水井,看這駕式,你是要打六七丈深的深井……這個就不知道是為什麼了?」

    在後世,怕是人家要答他:「你橫豎都是二,這麼弄法不是打井,難道是挖盜洞?尊駕怕是鬼吹燈看多了。」

    但在這年頭,上來直接就是問這話的,還是三個字:大行家。

    這洞剛挖的時候,四鄉八里的老百姓來瞧熱鬧的很是不少,但看歸看,還真沒幾個人看出這是打井來。

    說來還是一件悲哀的事,中國人其實在西周時就會打井灌溉了,但這方面的進步一直有限,就是打提井或是轱轆把的搖井,水層淺,味道苦,淺層地下水,容易乾涸。

    象張守仁這樣,一打三十米深左右,想用以前的老法子來取水是不可能的,所以很多人都是奇怪,不知道打這麼深的洞做什麼。

    這陳公子能看出來是深水井,而且深知其中道理,從這一點來說,確實是難得的大行家。

    到這時,張守仁對他的身份簡直是好奇到極處。

    明朝讀書人,有幾個像這樣懂得雜學的?能弄清趙匡胤是誰對他們就算不錯了……懂打井,知道蘭州井的來歷,這說明眼前這人不僅懂八股,於經濟之道,也是浸此道有年矣。

    既然是個懂行的,張守仁的態度就更好了,不過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把地上的一個物件取在手中,然後舉在陳公子面前,接著才道:「七丈以上的水深,是地下深水層,不易枯竭。用此物來取水,你看,搖把上下壓動,並不費力,這裡是活動的,如同風箱一般來回的拉動,只是風箱是取風,這個手壓井卻是取水用的。一個壯漢,這麼勞動一天,幾畝地的水就夠了。雖然辛苦,不過比起收成無著來,還是要強不是?」

    「是,要強,要強!」

    雖然在剛剛已經討論過張守仁的舉措,但此時李老掌櫃還是神色激動,臉上是十分讚賞的神色。

    這老頭子,對張守仁是太熟悉了。他深知張守仁做事,向來不會無的放矢,一定是做一件,成一件。

    而且做事是不做則已,一做就是大規模。

    眼前這些的土地田莊,應該只是試點,接下來張守仁一定會大買莊園,把屯田的事成功的搞起來。

    就是因為有這種認識,所以老掌櫃拚命慫恿秦東主盡快過來,把下一步的合作之事敲定,先投錢,後得利。

    但這陳公子卻是拚命拖後腿,令得老掌櫃十分不滿意,此時見張守仁凌厲反擊,自然是大表贊同。

    「是強不少!」

    饒是陳公子見多識廣,又是天生聰慧,觸類旁通,對雜學不只是懂,而且是精通。這樣一個人,也是對張守仁的決心和用意十分讚賞,回答之時,語氣就帶了幾分認同的味道。

    「還不止是人力壓井。」

    張守仁乘勝追擊,接著笑道:「還可以把井打的寬大一些,裝上轉輪,用騾子或是驢子來拉動搖把,這樣可省人力,灌溉的範圍也要超出幾倍。近河的,用水車,離河遠的,用人力井或是牧畜井……我浮山二十萬畝地,一定要正常澆灌,不管是水車,井,引水渠,明春之前,我會調集大量人力,全部修築成功!」

    在場的人,都是聽的心馳神搖。

    現在的江南有一個叫張國維的十府巡撫,負責蘇州松江常州等十個府,是一個權力極重的大官。在他的治下,江南一帶也是開始重修廢棄的河道和渠道,重新開始注意引水灌溉的問題,國初一府繳納十分之一實物糧食賦稅的蘇州,現在眼看就要有水旱災害,並且糧食不能自給,這得是多大的笑話?

    張國維是一個有能力的官僚,他在江南的動作,也是明顯和張守仁的考慮相同。

    不管在多有錢的地界,糧食才是根本。

    哪怕是幾百年之後,看著人類都能上火星了,糧食仍然是一個沒有解決的根本性難題,物質高度發達的時候,每年被餓死的人仍是很多。

    真正的傑出之士,就是要抓最根本的東西,張守仁穿越一年,算是找著最重要的關鍵之處了。

    「大人的心思,是很好的……」

    看著張守仁在眼前侃侃而言,適才提起「張大人」還是微帶嘲諷之意的陳公子,一時也是默然。良久之後,才是用很誠摯的語氣向著張守仁道:「不過山東這裡的地,和南方不同,不是解決缺水就行的。」

    「願聞其詳?」

    「缺水,缺乏良種,耕地下田為多,就是土性不好,沒力。百姓耕作,也是缺乏深耕細作的經驗……當然,這都是其次,要緊的就是,地不好。沒地氣,沒勁,還有鹽緘地,空氣濕潤,容易出蟲害。嗯,最關鍵的是沒肥力,這一點,我想大人也知道吧?」

    「嗯,我知道的。」

    張守仁當然是知道的,山東的地,一直到後世很久都是只種旱作物,比如玉米高粱和麥子,水稻就很少。

    地力不足,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像湖廣一樣,一年稻米兩熟甚至三熟,此外還能種值麥子等高產作物,地力夠,產量高,湖北一畝最高的畝產達到六石以上,江南一帶,平均的畝產是三四石左右。

    在山東,兩石的地就是中田,三四石就是近水易灌溉的上田,一畝地收一石一石半的,才是最普通的旱田。

    浮山軍戶手中留著的田地,大半都是這種低產的旱地。

    缺水,多蟲,少雨,缺肥,這是不可解決的大麻煩。陳公子的意思也簡單,抽水上來固然是解決了缺水的麻煩,但地力問題是無論如何也解決不了了。

    江南一帶的地有肥力,這可不是一天兩天的功夫,是靠的人力,可不是靠天。

    這會子的遼東是黑土地,地力足的能叫山東人在地裡打滾,但江南的地也是不差,千百年下來,每代人都是不停的起江河溝汊的淤泥來肥田,淤泥裡頭有大量的微生物,魚蝦蟹的排泄物等等,起出來覆蓋到土地裡,可以彌補生產作物帶來的地力損失,補充肥力。

    試想,光是用人和牧畜的糞便才能甩幾畝田?而且平時還得累的半死,起一次淤泥,最少能肥幾十畝田了,江南一帶,到處是河流和水塘,肥泥多的是,只要你想起出把子力氣就行了,起出淤泥還能清一清航道,是一舉兩得的事。

    每隔幾年,江南一帶就會大起塘泥,奧妙就在這裡頭。

    要不是有這種便利,憑什麼江南在唐朝之後就成為中國的經濟和文化中心?沒有一點上天給的好處,沒有這種得天獨厚的優裕的自然條件,這種轉移也不大可能發生。

    聽張守仁說是知道,陳公子也有點意思,不過他緊接著點一點頭,笑道:「既然大人知道,那是最好不過,我也不必多說了!」

    他的神色中有釋然之色,也有一點憐憫的感覺,剛剛的那一點讀書人潛意識裡瞧不起武夫的傲氣,也是被收斂起來了。

    這公子哥雖不是那種迂腐的人,但潛意識裡還是有點那啥的,但張守仁的表現也是折服了他,現在他和張守仁說話,已經是平等論交的感覺了。

    說來也是好笑,登萊一帶,張守仁是不折不扣的土霸王,就算是高品文官見了他,也是客客氣氣不敢拿大,而這陳公子到此時此刻,才勉強有點平等視之的感覺,這種自信和驕傲,實在是叫人驚奇。

    「哈哈,不知道陳兄有空沒有?」

    「嗯?在下要趕往登州,在浮山這邊似乎不便久留了。」

    陳公子不知道張守仁是何意,下意識的就拒絕。

    不過他說的也是事實,他是出來遊歷的,事前早就有信到登州,正好登州的親戚到濟南去了,所以他在膠州和浮山一帶遊歷。

    現在看也看的差不多了,也是該到離開的時候了。

    「雨也不停,秋雨傷人,我叫人備幾個火鍋,我們山東沒有好河蟹,不過海蟹還是有不少的,前幾天我留了不少肥蟹下來,叫人用膏熬火鍋,我們晚上用蟹膏和蟹黃涮羊肉吃,怎麼樣?」

    這話說的陳公子食指大動,一時間,這腳步就是挪不動了。

    「怎麼樣?很好哇!」

    秦東主興致很好似的,立刻就是答應下來。

    李老掌櫃也是湊起,笑著道:「羊肉我們出吧,前天剛從口外到一批肥羊,叫人宰了切成薄片送過來吧。」

    「好,這事就這樣定了。」

    兩個商人是看出張守仁對這讀書人的拉攏的意思,雖覺不太可能,但還是盡可能的湊趣。

    而且張守仁是不做無聊之舉的人,既然留人,肯定是有自己的用意,秦東主和李老掌櫃是一對老狐狸,此時自然就是上前湊起趣來。

    只有鍾顯無可不可,顯是對陳公子沒有興趣,他的心情不大好,做為屯田官,被人說屯田毫無意義,情緒自是很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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