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鑄成野戰炮前,浮山營在大半年前就開始鑄炮了,那時候張守仁銀子雖然不多,不過只要是鑄炮需要,他就會直接批條子,用白銀換了大量的青銅回來。
中國不是一個銅儲量非常多的國家,事實上以大明現在的開礦能力,民間的銅錢都不夠用的,況且中國民間還有大量使用銅器的傳統,洗臉盆都用銅盆的人家也不在少數。
這麼大的需求量,結果開採量嚴重不足,而且銅的質量也不佳,著名的宣德爐就是明朝宣德年間,由國外一次進貢了大量黃銅,結果被皇帝親自批條子使用,鑄成了各式銅器,最多的就是傳世最廣的銅香爐。
這個時候,到處都在鑄炮,對銅的需求就更大了,一門火炮從鑄成到用完了使用期限,消耗的銅可是海量數字,張守仁雖然大方,但對鑄炮的損耗也是實在心驚肉跳,特別是開初幾個月,簡直是用錢如流水,大量的銅在反覆的鑄造中被消耗了,浪費了,但為了讓工匠的技藝進步,捨此之外也是毫無他法。
好在老林一夥都是張守仁拉拔出來,大明工部的那種驚人的損耗和浪費在浮山是見不到的,而且大家是真的出心出力,技藝是越來越強,前一陣子修好的烽火台和墩堡中,就是裝備了不少不具備移動能力的青銅炮。
到現在,野戰炮終於也是能夠裝備部隊,這無疑是一個極佳的上好消息。
「拖拽行進我們也試過了,」野戰炮就是有炮耳和炮架,易於用大車和挽馬拖拽,在交付之前,匠戶們也是用挽馬試驗過機動能力,現在聽到張守仁問話,林重貴也是沒有一點壓力,很爽快的答道:「三斤炮最輕,兩匹馬拉,咱們試過一天從浮山到即墨跑了個來回,馬也不是很累。九斤炮最重,最少得六匹馬才能達到相同的效果。當然,大人要注意,咱們都是在官道上拉,特別是從浮山到方家集的各條道路,大人都是重修過,這路太好跑了。出了咱膠東地界,恐怕路沒這麼好,甚至可能是沒路的荒地。」
「你說的是,把挽馬的拖拉數據記住,等將來真的要機動時,我們把挽馬的數量加倍。對了,炮組的人員配給,我們也都打寬一點,從指揮到炮長,炮手,搬彈手,車伕,匠人等等,一門炮,不管大小,都配給二十四人好了。」
一天來回大幾十里路,對火炮來說,這個機動能力是足夠了。再怎麼輕便,也不可能叫火炮和騎兵一樣的移動速度,只要強化挽馬數字和人力,火炮的機動能力還是有保證的。
現在浮山營鑄的炮,雖然沒有機械膛床來磨平膛口,但技師的耐性和手藝都過的去,打磨的十分平整,這樣火炮最少在磨損的厲害之前,精準度還是有保證的。
加上技藝進步,火炮的重量也是大大減輕,最少是和孫元化在登州時的巔峰也差不多了……誰說鑄炮這種事非得大能才幹的成?其實這年頭的火炮技術真的簡單,這些遼東匠人多練手一樣玩的轉。
結果很好,所以張守仁還是十分高興,笑道:「鑄炮的是你們匠戶營的火炮局是不是?每個人,正式技師發賞銀二十兩每個人,學徒每人十兩!」
林重貴臉上高興的放光,賞這些人,也就是賞他的面子。
現在匠戶營分火炮局,火銃局,兵仗局,甲胃局,弓箭作等諸多部門,成熟的大工有不到二百人,學徒可就多了,現在已經有五百多學徒,多是浮山一帶的十幾歲的半大孩子,當兵浮山營肯定不收,太小了,到各個學校,這些孩子多半又是不識字且不向學的,所以乾脆來當學徒,好歹有一碗飯吃。
這一次賞銀豐厚,說明張守仁對火炮的鑄造結果十分滿意,也是全體匠人們臉上都有光,林重貴自是十分開心。
「請大人得了空,到我們火炮局的靶場去校驗火炮。」
林重貴笑嘻嘻的行了一禮,又請示道:「不過還是要請大人盡早確定炮營隊官,我們的火炮局好早點和他們交接,炮手們早點把炮領回,負責保養和訓練。」
「唔,我知道了。」
事情真是多啊……
張守仁放眼看去,隊官們有一小半在這,一大半在各自的崗位上。現在營中事物煩多,張世祿和張世祿幾個老成人被他留在身邊,幹一些救火的勾當,這炮隊的隊官,只能在這幾個人之中挑一個了。
「世福,就是你吧,炮隊十分要緊,其實還在馬隊之上,除了你挑起這個擔子來,換成別人,我可不能放心。」
這麼一說,眾人臉色都是微微一變。
按張世福的地位,應該是坐營官,張守仁在的時候,他是張守仁的副手。張守仁出外,他就是臨時的主事人,除了他之外,別人的威望都擔不起來。
現在張守仁把張世福派去做炮隊隊官,炮隊確實要緊,全營各隊,炮隊在張守仁心中最要緊,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
不過無論如何,這樣的安排是有點貶斥的感覺。
「中,俺就去炮隊。每天一定帶部下苦練,兩個月內,要拉的走,打的響。操炮動作要迅捷,打的還要准。大人發下來的測距法和射擊操典,炮隊一定遵照執行。」
「好,好!」
張守仁大為高興,握住張世福雙手,笑道:「世福大哥,你真是我的左膀右臂。」
「大人這樣的誇獎,屬下實不敢當。」張世福很平靜的道:「大家全部都是大人的左膀右臂,只要大人有差遣,我等無不竭誠效力,豈有推托之理。」
這樣說法,眾人都是微笑應承,都道:「世福哥說的是,我等都是大人心腹。」
張守仁心中的塊壘也是被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打破了不少……有這麼些人陪在自己身邊,赤手空拳都打出一片天地來,現在小小風波,簡直就是一小塊水窪,大步踏過去就是。
他此時心中一片空明,打眼掃視著眼前的一堆邸報,心思也是動的比平時快捷的多。
「鍾令吏在這裡?」
張守仁沉思的時候,鍾顯也是和大家一樣,就是在一邊靜靜守候。
現在他已經是經歷司經歷,算是吏職三等中最高的令吏,身份地位與往常不同,而且手中事極多,見他在這裡久候,也侍立在後的張世強便是上前提醒。
「鍾顯來了?」
張守仁這時才抬頭,他看到一封邸報,心中正是若有所思,此時看向鍾顯的眼神,便是有點兒茫然。
「大人……」
鍾顯看的有點難過,這個年輕英武的主將,辛苦奔波,自己絲毫沒有半點兒享受,膠東一帶,口舌再刻薄,對浮山營再有意見的人,提起張守仁的個人品德,也是沒有半點兒可以說嘴的東西。
不好財貨,不事積儲,不貪財不好色,沒有一點兒嗜好,通常富貴人家,最少在衣食上也是講究的,張守仁就是兩身箭袍和官服來回換著穿,袖口地方,都是磨損的厲害,不過卻從來沒有更換的意思。
現在張守仁一臉溫和的笑,眼神中還有點迷茫的感覺,鍾顯也是很少看到這樣的張守仁,一時間,嘴唇囁嚅,卻是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是不是萊州又有消息過來?」
眼見如此,張世福便是緊緊皺眉,向著鍾顯發問。
「是的,」鍾顯只得答道:「萊州那邊催促的很急,說是大人加膠州守備,萊州方面有權叫他去府裡,如果抗命,萊州就只能向兵部題奏了。」
「哼,這是預先布好的局,現在一步一步的,緊逼過來了!」
「沒錯。」鍾顯神色憂鬱,答說道:「對手這一局下的凶險……大人,不知道我們以何破之?」
「以何破之?」
張守仁眼睛中的迷茫之色突然一掃而空,換成了十足的難以遏止的怒氣。
這陣子,他守在騎兵隊中,每天辛苦訓練,一則是補上自己騎術不足的缺陷,二來也是被這件事和很多事情所煩擾。
缺鐵,鹽貨市場漸漸就是這樣,想擴大就得搶更大的地盤,萊州方面的惡意和膠州一帶士民的反感,還有缺乏糧食,沒有糧食肉食供給也不足……浮山營每天訓練這麼辛苦,要是沒有充足的肉食,這樣強度的訓練是堅持不下來的。
種種煩心事情一直壓在心頭,張守仁也是頗感鬱悶。
穿越到如今,他才漸漸感受到了明朝末年的這種衰頹氣象。自己明明是能做事和願做事的人,結果事事都找上頭來,放眼看過去,能幫忙的少,搗亂的多。
士紳,舉子,官員,這些人掌握輿論,有強大的力量,但他們的力量只用來內耗和爭權奪利罷了。
「他們不給俺們搗亂,會死嗎?」
張世強最近一直在張守仁身邊,把自己中軍官的責任給負擔起來,做的有聲有色,人的性格也越發沉穩細密起來。
此時此刻,他也是發出了一聲怒吼,一隻手掌,也是重重擊打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