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王大毛,你他娘的臉上什麼表情,快把老子給嚇死了……」
登州營制是和當時明軍普遍的營制一樣,最底層的是有伍長和什長,然後是甲長或哨長,再上就是把總,再上是千總,再上就是游擊。
一營兵的人數,如果是滿編的話,是有兩千人左右,或是多,或是少,反正差不多是這個數字。
這種營制,可以說是一無是處。
沒有標配的輜重兵,也沒有正式的參謀軍官,也沒有正經的後勤軍官,更沒有文書和檔案軍官和制度。
當然,這些其實是近現代軍隊慢慢發展的結果,很多軍隊也沒有。
但明軍的缺陷就是指揮體制的僵化,特別是層級劃分有問題。
一個營兩千人,一個游擊將軍當主管,這個不是問題,任何層級的軍隊都只有一個主官。但游擊之下,只有一個中軍,一個千總,兩個把總,就是說,兩千人的軍隊,靠五個軍官來指揮。
這就簡直是胡搞了。
而且混亂之處還不止如此,明末時軍制已經敗壞,經制兵的意思是朝廷經略節制,但晚明時往往是軍閥自行其事,所以營制越來越亂,簡直不成系統。
眼前的登州營好歹還是維持著舊日傳統,每營兩個把總官,六品武職,地位自是不低。今日出來,最多層級的武官也是這個量級的。
看到部下的表情,這個把總還先笑罵了一聲,不過緊接著,他自己的表情也是變的十分精采。
一瞬之間,這個把總武官的臉色變幻了十幾次,其中的精采實在是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這……這這這,這是浮山兵,入他娘的,要不是看到旗幟,老子還以為是京城裡的禁軍開來了呢。」
「禁軍我可是見過。」
前方有異,在後頭躲雨的登州營的將領們也是趕了來。
一個千總聽到這把總的話,搖頭道:「京營軍禁,號稱勁旅,實則就是一群畜生,而且還是無用的畜生。」
魯軍各將,好歹還有點操守,對自己部下的違紀雖然是睜眼閉眼,不過好歹不會弄的太過份了。駐紮在地方,如果太過份了,弄的士紳們大怒,營中很多額外的收入就很為難了,和地方關係太差,也不利招兵。
可大明王師的最核心的部分,也就是京師勁旅京營,哪怕是這些絲毫沒有軍紀可言的登州兵,提起來時,也是冠以「畜生」之名,京營的德性,也就可想而知。
嘴裡一邊說,一邊是往前,最前頭的登州營的武將是各營的核心,他們全部披著各色的披風,脖間也有不同顏色的繫帶,身上則是全部穿著鐵甲,有的是山文甲,有的是魚鱗甲,都是精工打製,葉片被牛筋緊緊束紮在一起,在雨水的沖激下,散發著冰冷而堅實的光芒。
披風,鳳翅銅盔,再加上卡簧牛皮腰帶,長皮靴,再佩一柄寶劍,這一群,就是當時典型的明朝將官的打扮。
相形之下,張守仁沒有鐵甲,只是和親丁一樣一身的鴛鴦戰襖,腰間是很窄的細帶,佩的是腰刀而不是寶劍,相形之下,就比對面的將領遜色多了。
「這陣列還真的是不錯。」
剛剛說話的千總又點評道:「看著很威武,很像個樣子,剛剛也是把我嚇了一跳。」
適才他就是在一座宅院的門房裡休息,半躺著,還有幾個親兵給千總大人捶腿,這種雨天出來辦差,不必急,所有人都懶洋洋的不想動彈,自己又何必出風頭?
不過一看到張守仁和浮山兵的出現,這些武將也是立刻嗅到了危險,全部都變的精神抖擻起來。
但觀察了一陣之後,所有人都是搖頭:「這窮軍戶還是窮軍戶啊,陣列排的再好,氣勢再足,這軍械也是太差了一點啊。」
「沒有一具鐵甲,連一副皮甲也裝備不起嗎?真是把我的牙都要笑掉了。」
「刀牌手只有五六十人,加上幾十個火銃手,剩下的全是長槍兵,還真是窮鬼一個啊。」
「哈哈,劉老頭指望這幾百人帶著這樣的裝備來幫他,真是笑死人了。」
「實在太窮了,劉老頭不是兵備道?替他們向京師武庫申請啊,咱們乾脆放他們一馬,等他們好歹裝備的像個樣子了再說。」
所有將領都是面露鄙夷,在大聲恥笑著軍戶們的裝備。
而剛剛被震懾的營兵們,此時也是都回過神來。相比他們,浮山所的親丁們裝備實在是太差了。
魯軍的裝備再差,好歹基本上都有皮甲,少數的精銳有鐵甲。
像是丘磊的家丁親軍,基本上人人都有鐵甲,甚至還有少數人是把皮甲穿在裡頭,外面再套一層鐵甲,一人雙甲,防護力上去不說,人也更加威風。
這一套還是和東虜的白甲兵學的,武藝不如人,樣子倒是學他個**不離十。
營兵中刀牌手居多,基本上有一半是刀牌手,也就是一柄腰刀,加一面盾牌。這種裝備,在戰場上進可攻,退可守,可以攻擊可以保命,登州營也不是有很多,只是奉命出來的多半是嫡系精壯,所以刀牌手多了一些。
剩下的一半就雜了,什麼紋眉大刀、三尖刀、挑刀、鐮刀、朴刀,還有虎槍、長槍、鐵戟、斧子,還有一些更為古怪,什麼沒開鋒的鐵鑭,手戟、狼牙棒等等,五花八門,無奇不有。
火銃手也有一些,下雨天也不護著,就是把長而細的鳥銃在肩膀上扛著,神氣活現的走著。
「一群小丑。」
「真是活丑,丟人。」
在對面的人評價浮山這邊的時候,彷彿是約好的,浮山這邊也開始評價著對面的同僚。
「這都什麼人啊。」孫良棟口無遮攔:「老子一個小旗最少打他們一百人。」
「我看不止,一個衝鋒他們就潰退了吧。」
「全無軍紀,也沒有章法。」張世祿的願望是成為大將之選,所以最近不僅在看武備志和紀效新書這一類的實用兵書,還在看孟德新書一類的兵法書籍。
他原本就識得幾個字,加上張守仁這幾個月來的悉心教導,在兵學方面,已經不復當年。此時這個小旗官指點對面,儼然已經有大將之風。
「嘿,他們過來,必定沒有好意。」小旗官黃二獰笑道:「不過要是敢動手,咱們今天的刀槍可又要開齋了啊。」
黃二似乎天生是挨刀的命,第一次打海盜受了重傷,差點沒命,也是奠定了他升補小旗的基礎,第一次對鹽丁之戰,他胳膊又是中了一刀,第二次,臉上又被削了一下。
現在說笑時,被橫切過的臉上刀疤明顯,縫補過的傷口十分明顯,說笑時一扭一扭的,份外駭人。
「你這廝,莫要說笑,」孫良棟扭頭道:「看著太過嚇人。」
「你以為你的尊容,能好到哪去?」
「哈哈……」
兩個人在這種情形下還有心鬥嘴,看到對面人太多,不少第一次遭遇這種場面的新丁當然是十分緊張。
孫良棟和黃二在看書上不怎麼用心,不過不代表他們沒有進步。
寥寥的幾句話,立刻就是把軍心給穩定住了。
此時雨勢漸小,春夏時節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漸漸的,這座城市的中心也是露出真容。
這裡正是登州的中心所在!
當時明朝的城市,規劃都是差不多,最中心的地帶肯定也是一府的府治所在。站在這裡,環首四顧,巡撫衙門,府衙門,首縣衙門、兵備道衙門,各衙門都是沿街而設,到處都是大開間高梁廣棟的建築,到處都是青灰色的挑簷和張牙舞爪的石獅子,每個衙門門前都是大塊的方磚實地,然後各有各的特色,府縣衙門門前有告狀的鼓,柵欄,告示欄,還有幾個站籠之類的東西,監獄就是在縣衙門一邊,打人關人一條龍,十分便當。
別的衙門就設施不一,各有各有精采。
這條街,也是叫棋盤街,和京師的那條所謂天街一樣,也是一座城市的中心。
這些堂皇氣派的建築之外,在各衙門的栓馬石樁的東西兩頭,則是城中最好的酒樓和青樓的所在。
和十里秦淮當然是沒得比,不過登州這裡也並非蠻荒地帶,該有的東西,還是一應俱全。
此時若是抬高來看就能發覺,各個高樓之中,充斥著各種好奇的眼神,甚至一些青樓楚館之中,都是如此。
要是孫良棟和黃二幾個浪蕩傢伙知道有不少青樓裡的姑娘也在觀察他們,怕是胸脯要挺的更高了一些吧。
「我等奉兵備道劉大人之命前來,請登州的弟兄們讓開道路。」
雨勢漸停,兩邊的距離已經縮短到五十步左右,這個距離,喊話已經可以聽的很清楚。
總旗張世福再次奉命上前,與步步緊逼過來的登州兵做最後的協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