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強和十幾個軍戶是輪值的在海邊眺望。
殺了韓六之後這一個來月,堡中又重新編戶,各小旗名下又重新劃定了軍戶部屬。時間久了,每小旗下都不止十人的定額,這樣重編之後,人手是很寬裕的。
一發現海盜蹤跡,張世強這個小旗官就親自跑回來報信,這廝雖壯,跑的倒十分快捷。
等張守仁帶著人趕到東頭的海邊時,海盜的船也是剛靠岸,放了舵下來,搭了板,人正在亂哄哄的下來。
海盜襲擊的時間是挑的很好,快過年了,又過了這麼久,人心都鬆懈了,這麼突如其來,是想打這邊一個措手不及。
如果不是張守仁一直堅持集中訓練,壓著人不給走,恐怕這時候確實是如海盜所算,要被人打死了。
就是上岸的時辰,也是挑的很好。
此時天將黑不黑,方便上岸,一會殺到堡中,黑燈瞎火,堡民不便集中應敵,只能任由海盜各個擊破,大加屠戮。
「海盜裡頭也不是沒有能人的麼。」
看著螞蟻一樣爬下來的海盜們,軍戶們都有點緊張,張守仁倒是十分輕鬆,雙眼緊緊盯著海上的動靜,嘴裡卻大聲笑道:「不過一樣叫他們有來無回。海盜身上總都有點金銀,宰了他們,今年大伙就過他個肥年了!」
這些天下來,張守仁的膽氣和身手當然不必說,在訓練時展露出來的東西也是叫在場的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從吃飯到起立,站隊,持槍的姿式,刺殺的槍術,到打熬力氣增強體力,很多小細節都是慢慢展露出來。
而有意無意的,張守仁還叫這些人知道,現在他所表現出來的,不過就是冰山一角。
這個年輕的百戶官,原本一直在心裡藏著乾坤!
這麼一來,對張守仁的敬重和信任,也是與日俱增。
現在這會兒,百戶大人還能說出笑話來,各人都是精神一振,臉上都露出笑容,那種緊張的氣氛,一下子就一掃而空了。
這一點帶兵的小細節,對一個帶兵多年,曾經多次參加實戰的軍官來說,實在也是很輕鬆的了事了。
孫良棟沒拿鳥銃,手中是張守仁繳獲的韓六用的短火銃,此時兩眼冒光,大聲道:「大人說的對啊,這些王八蛋,四處禍害人,也沒信的過的人,金銀帶在身邊的不少,殺了他們,俺們好過個肥年!」
軍戶們都是窮的兩眼冒綠光,年節也快到了,不少人還愁著過年的饑荒不知道怎麼打,一聽起銀子這話,很多人真的把害怕的情緒拋到九宵雲外去了。
窮怕了的人,沒人領頭也算了,有人領頭,真的敢把皇帝拉下馬。
還在上岸的海盜恐怕真想不到,自己是來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的,卻有一群人,正虎視眈眈,預備從他們身上狠狠發一筆財。
「這兩門炮,放在山坡後頭,等我下令,再推上來開火。火銃手們也是,站在長槍手後頭,火藥不必放的太多,防止炸膛,等交戰了,瞄準了隔近了再打!」
士氣不需要再鼓勵了,再交待了火器用法,張守仁也是緊緊盯著遠處的目標不放。
海盜的船不大不小,以張守仁的見聞來看,應該是一艘兩百料的海船,也就是排水百噸左右。
在東南沿海,這個船去倭國都勉強了,太小了。但在遼東這裡,畢竟就是沿海討生活的多,去遼東的也多,所以這樣的船也不算小了。
整艘船上人很多,甲板上看著跑來跑去,著實不少,不過下來整隊的海盜只佔六七成左右。上頭剩下的,應該是一些老弱或是純粹的水手。
藉著暮色和雪地的光亮,可以看到下船的海盜有六七十人,人數比這邊要多了近一倍。
手中的兵器則是亂七八糟,什麼樣的都有。
雪亮鋒銳的長刀最多,還有一些鐵斧、短刀,甚至是匕首也有。倒是長槍,一柄也不曾見到過。
海上爭戰,以現在的海戰水平,一般都是以跳幫白刃戰來決定勝負的。
在波濤險惡,兩艘船都搖搖晃晃的時候,手裡拿根長槍來跳幫實在是太不方便,所以海盜都習慣用短兵器,甚至是短匕首,含在嘴裡,方便雙手攀登船幫。
看到這樣的陣營,張守仁長吸口氣,心肺間感覺一陣冰冷,但也格外爽朗!
「所有人,坡前列陣!」
在張守仁的命令下,四十人分成了兩列,排成了兩行。
在這處海邊的坡地上,別處都是碎石嶙峋,是典型的海邊山石地貌,當年浮山建所,在海邊修築的墩堡都在這附近,就是因為這種有利地形,方便控制海疆。
現在想進入內陸,要麼辛苦在別處翻山,上去還有修好的墩堡,也不知道裡頭有沒有人把守,要麼就是突破張守仁等人站立著的緩坡,從這裡可以輕鬆進入內陸堡莊。
等張守仁等人一列隊,海邊的海盜們也是看到了。
這些海盜先是一征,接著看到軍戶們的人數時,雖隔的遠,似乎還是傳來一陣爆笑聲。
大約他們真沒想到,這些穿著破爛戰襖的軍戶,居然還敢出來迎戰,迎戰也算了,還就這麼一點人,每人手中一桿長槍,就想擋住大爺們的去路了?
「殺光這些窮軍戶,這些叫花子沒銀子,不過家裡的女人長的不錯!」
「兄弟們,進堡之後,雞犬不留啊!」
有兩個矮壯漢子,一邊帶著人往這邊撲過來,一邊在嘴裡大叫大嚷,聲音極大,連這邊也是聽的清清楚楚。
被這兩個漢子鼓動,也是嗜血,這幾十個海盜都是嗷嗷叫著,揮動著手中的兵器,向這邊猛撲過來。
所有軍戶都是氣的直喘粗氣,胸膛都是起伏不定,這幫畜生,枉披了一張人皮,做事卻從來禽獸不如,他們說屠堡,是說的出,也做的到的。
太平時節,還有水師治這些混帳,此時天下大亂,朝廷自顧不暇,小股的匪患,根本就不會有人過問,就算全堡被殺光,報上去,山東巡撫和總兵最多下個文,別的舉動是不可能有的。
想到戰敗的後果,軍戶們都是把手中的長槍捏的緊緊的,目光也是十分堅定。
「帶頭的是韓仲平和李孟則,這兩人都是韓六的副手,兩人一起帶人過來,肯定是看誰立的功勞大,報了韓六的仇,誰接位當頭領。」
林文遠家常被海盜滋擾,對韓六一夥的情形知道的還真不少,在海盜們撲過來的同時,在張守仁身邊小聲講解著。
「叫他們有來無回就是。」
戰事臨頭,張守仁卻是十分冷靜,回頭看一眼火銃手和坡後的炮手們,自己也是抽刀在手,大步前行,站在了長槍陣的最前頭。
「殺,殺啊!」
從這裡到海邊相隔很近,中間還有幾十個煮鹽用的大鐵鍋,海盜們撲來的時候,不停的踢翻鍋子,把那些熬好的鹽灑的一地都是,看著這樣的情形,眾人都是恨的牙齒癢癢。
等逼近到百步左右時,兩個有經驗的海盜頭目大聲吼叫,從快步走變成了小跑,近七十個海盜也是跑動起來,手中兵器都是揮舞著,臉上猙獰的表情也是清晰可見,一場短兵相接的白刃戰,即將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