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的每一時每一刻,對於瑕月而言都是一種煎熬,雖然永璜不是她親生的,可這麼多年來,二人早與親生母子無異,若是永璜出事,她……她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弘歷看出瑕月的緊張,握了她的手道:「放心吧,太醫都去了,永璜一定不會有事的。」話雖如此,他掌心卻是濕冷的嚇人。
好不容易趕到貝勒府,未等車駕停穩,瑕月便要下車,一個未站穩險些摔倒,幸虧弘晝及時扶住,「娘娘別太擔心了,或許大阿哥已經沒事了。」
瑕月慌亂地點點頭,與隨後躍下車駕的弘歷一起快步往裡走去,在無數跪拜請安的聲音中,他們來到永璜所在的內屋。一時到裡面,便看到眾位太醫聚在一起商量著什麼。
未等他們行禮,瑕月已是迫不及待地道:「大阿哥怎麼樣了?可有辦法醫治?」
方太醫上前一步,拱手道:「啟稟皇上與皇貴妃,大阿哥胸口中槍,傷及五臟六腑,恐怕……回天乏術!」
聽到這句話,瑕月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難以置信地盯著方太醫,雙唇不停地顫抖著,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弘歷臉色鐵青地道:「你們一個個號稱醫中國手,難道也救不了大阿哥嗎?」
方太醫無奈地道:「回皇上的話,想要救大阿哥,就一定要取出那顆火槍子彈,但以現在的情況來說,根本無法取出,若勉強為之,恐怕大阿哥立刻就會身亡!所以……」他歎了口氣,跪下沉聲道:「請皇上與皇貴妃恕臣等無能之罪。」
「不可以!」尖銳的聲音從瑕月口中響起,她激動地道:「永璜不可以死,你們……你們一定要救永璜,一定要救他!」如此說著,她又緊緊攥住弘歷的手,顫聲道:「皇上,救救永璜,你救救他!」
「朕知道,朕在想辦法!」弘歷的聲音亦透著一絲顫抖,勉強想了一會兒,他喚過四喜道:「立刻去請徐太醫過來,他的醫術冠絕天下,一定會有辦法!」
四喜正欲離去,周明華出聲道:「皇上,以大阿哥的傷勢,除非大羅神仙下凡,否則……任誰都沒有辦法,就算是臣的師父來了,也是一樣;而且師父前些日子曾寫信給臣,說要去別處遊歷,這個時候,應該不在京城。」
他這句話,無疑是將弘歷與瑕月最後一絲希望也給斬斷了,後者不停搖頭,喃喃道:「不會的,永璜不會離開本宮的,他不會的!」說完這句話,她快步走到床榻前,雙手顫抖地撫著永璜沒有血色的臉頰,低聲道:「永璜,你說過你會孝敬本宮,會侍奉本宮到老,你不可以食言,不可以的!」
不知是否感覺到滴在頰上的淚水,永璜睫毛顫動,竟是慢慢睜開了眼,虛弱地道:「額娘您哭了……」
見他醒來,瑕月連忙撫去淚水,哽咽地道:「沒有,額娘沒哭,你怎麼樣,感覺好些了嗎?太醫說……」她努力嚥下喉間的酸澀,強顏道:「太醫說你沒有什麼大礙,只要好好休息就行了。」
永璜努力扯一扯嘴角,道:「您不要騙兒臣了,兒臣……是不是快死了?!」
「不會,你不會死,你……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瑕月死死咬著唇,不想讓眼淚落下,但淚水還是一滴接著一滴落下。
永璜艱難地抬起手,拭去瑕月頰上的淚水,低聲道:「額娘,您原諒兒臣好不好,兒臣不是存心想要食言,只是……」淚水無聲地劃過眼角,「對不起,額娘,兒臣……真的做不到了,對不起!」
「不要,本宮不要聽對不起,你答應了本宮就一定要做到,要等本宮老去之後再死,這是你答應過的,一定要做到,永璜……永璜……」說到此處,瑕月已是泣不成聲,伏在永璜身邊不停地哭泣著。
永璜側頭看向站在榻邊一言不發的弘歷,喘了口氣道:「皇阿瑪,兒臣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弘歷深吸一口氣,強忍著眼底的酸澀道:「你要朕照顧好你額娘是不是?」
永璜緩緩點頭,道:「是,額娘她很可憐,兒臣走了之後,她就只有皇阿瑪了,所以兒臣求您,照顧好額娘,不要讓她再傷心難過,求您了。」
這一輩子,永璜都沒有如此鄭重其事的求過什麼人,什麼事,哪怕是面對著為父亦為君的弘歷,只要是他認為對的事,也從不妥協退讓。
但是這一次,他卻這樣近乎卑微的哀求著,因為他真的放心不下額娘,自他被接到額娘膝下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看了太多太多額娘的委屈與悲傷,他曾不止一次地告訴自己,縱然沒有血緣關係,他也一定要好好孝敬額娘,讓她後半世安康無憂;可是現在,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失之中,他做不到曾經的諾言了,而額娘又沒有孩子,他……只能求弘歷。
弘歷別過頭去,不讓人看到他滴落的淚水,一直以來,永璜都不是他最鍾意的子嗣,不夠聰敏,不夠出眾;但這些年來,永璜一直很努力的做事,為自己分擔著朝中的事情,他知道自己不聰穎,所以就用更多的時間去做,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踏實,從未出過錯;所以自己對永璜也越發倚重,認為將來他會是輔佐新君最好的人才,可是現在……
他不明白,為何自己看重的子嗣,老天爺要一個接著一個的帶走,先是永璉,接著是永琮、長樂;如今連永璜也帶走了,究竟……他做錯了什麼,老天爺要這樣對他?
永璜久久未等到弘歷的回答,以為他不願答應自己,拼盡全身的力氣扯住弘歷的衣裳,艱難地道:「皇阿瑪,您答應兒臣,求您……求您!」
弘歷迅速抹去淚水,握住永璜冰涼沒有溫度的手哽咽道:「好,朕答應你,朕會好好照顧你額娘,不讓她委屈難過!」
r/>聽到這句話,永璜頓時鬆了口氣,道:「多謝皇阿瑪!」在他說話的時候,胸口紗布上的血漬不停擴大,甚至有鮮血從紗布上滴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