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不想問這句話,因為他怕聽到自己無法接受的回答,但是……他身為長樂的皇阿瑪,萬不可讓她死的不明不白。
雖然這些話,弘歷沒有說出來,但弘晝與他自小一起長大,多少也猜到了幾分,在心裡歎了口氣道:「寧二帶著他在京城轉了一圈,最後他認出,買鈴蘭香的那個人就是富哈察的心腹隨從。」在瞅了一眼弘歷漸趨陰沉的臉色後,續道:「另外,臣弟還曾查知,富哈察曾派人出京去捉過蝴蝶,理由則是供他女兒玩耍。恕臣弟直言,以當時的季節而言,京城雖然蝴蝶不多,但還是有,如果真是為了玩耍,大可在京城捉尋,何必離京去抓呢;除非他們要找的,是相對罕見的毒蝴蝶,可以用來殺人。」
弘歷寒聲道:「你想說長樂是皇后所殺嗎?皇后是什麼樣的,你應該很清楚,她怎麼會做這種殘忍的事?」
弘晝沉默片刻,拱手道:「臣弟知道這件事令皇上很難接受,但……臣弟所言皆是事實,並無一字虛假。」
「不會的,朕不相信會是皇后。」弘歷的聲音微微顫抖,他站起身來,手卻不小心碰掉了一旁的琉璃鎮紙,磕到地上摔壞了邊角。
弘歷從罷免額爾吉圖父子官職的那一夜起,就一直在擔心長樂的事會與明玉扯上關係;如今,他最擔心事情終於變成了現實,明玉……徹底的變了,偏執、殘忍,在她身上,再也不找到自己曾經視若珍寶的善良。
明玉是他親自選定的皇后,從初識一直到現在,他都想要與之攜手一生一世,正因為這樣,他才對明玉一次又一次的忍讓包容,可是明玉卻變本加厲,害了一個又一個,長樂……長樂只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啊,且還是一位公主,對她根本不會有任何威脅,她卻仍然生生扼殺了那個幼小的生命,且從未有過一絲悔意。
弘歷忍著暈眩之意,走到弘晝面前,輕聲道:「老五,會否是那個掌櫃認錯了人,皇后……朕……」他不知該如何說下去,聲音亦開始發起抖來。
弘晝歎了口氣,道:「臣弟也不希望這件事是真的,但寧二跟隨臣弟多年,做事一向有分寸,若沒有把握,他不會連夜趕來通知臣弟,真的……是皇后娘娘所為。」
「朕不相信……朕不相信……」弘歷喃喃地重複這句話,良久,他背對著弘晝,撫了一把臉道:「你先退下吧,這件事沒有朕的吩咐,不許告訴任何人!」
弘晝一怔,脫口道:「皇上,您想隱瞞這件事嗎?」
弘歷沒有回答他亦沒有回身,只道:「退下!」
弘晝急聲道:「皇上,皇后害死了和敬長公主,而且這不是她第一次害人,您不可再姑息了!」他話音剛落,弘歷倏然轉身來,用一種陰寒至極的目光盯著他,「朕做事,不用任何人來教!退下!」
弘晝沉默了一會兒,跪下道:「臣弟不敢,臣弟只是懇請皇上,還和敬長公主一個公道!」
弘歷盯著他,咬牙道:「弘晝,不要讓朕再說第三遍。」
見弘歷始終不肯回答,弘晝無奈地道:「是,臣弟告退。」
在弘晝走後,弘歷拿起桌上的筆架狠狠摔在地上,上好的湖州狼毫筆摔得滿地都是,之後又是奏折,很快就摔得滿地狼籍,弘歷卻跟瘋了一樣,仍然在繼續,四喜與小五遠遠站在一邊,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去觸霉頭!
一直等到再無東西可摔之時,弘歷方才喘著粗氣停手,但是胸口仍然像有刀子在割一樣,不斷提醒他,他選錯了皇后,選錯了要一輩子攜手的那個人!
弘歷捧著頭,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明玉……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一定要讓朕失望;你明知道朕最不願意怪責的人就是你,可是……」
他此刻很掙扎,不知該不該將這件事公諸於眾,他曾答應過皇額娘,若是明玉再犯錯,必廢其後位;可若是隱瞞下來,不止對長樂不公平,對瑕月更是不公平;而且明玉止不定還會害人……
弘歷將自己關在屋中整整一日,一直到夜深人靜之時,方才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原本有些犯困的四喜看到這一幕頓時清醒了過來,走過來道:「皇上,您可是要歇息了?」
弘歷沒有理會他,只是越過滿地的狼籍往外走去,四喜與小五趕緊跟上,弘歷一路來到明玉所居的容悅居,宮人正倚在柱子上打哈欠,看到有人影過來,提了燈道:「誰啊?」
無人回答,不過宮人已是看清了來人,連忙跪下道:「奴才叩見皇上,皇上萬福!」
弘歷未加以理會,逕直走了進去,明玉已經歇下了,所以容悅居中只有一盞燭光還亮著,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四喜沒有跟進去,關了朱紅雕花門後,與小五一起守在外頭。
弘歷緩步來到床榻邊,也不說話,只是默然看著熟睡中的明玉,那張臉他看了十八年,本應該很熟悉了,這會兒看來卻是那麼的陌生,好像根本不認識一般。
昏暗中,他緩緩開口道:「明玉……朕是那麼珍惜你,那麼想要與你一起走下去,為何你非要毀了咱們的夫妻之情;你恨瑕月,所以容不下與她有關的任何東西,阿羅、長樂都是這樣;但你有沒有想過,長樂是無辜的,而且她也是朕的女兒,她長大之後,還要喚你一聲皇額娘,你怎麼可以這麼做?怎麼可以?!」說到後面,弘歷的聲音忍不住高了起來,驚醒了沉睡中的明玉,當她睜開惺忪的睡眼看到弘歷時,驚訝不已,撐起身子道:「皇上您何時過來的?」
她等了一會兒不見弘歷回答,又見他神色凝重的樣子,趿鞋下地,握了弘歷的手關切地道:「皇上,您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臣妾睡夢中好像聽到您在說話,但迷迷糊糊的聽不清,您能否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