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胤禛捲起畫卷,讓四喜好生收起,自己則取過放在案上的佛經翻看了起來,這些日子,唯有佛經才可以讓他平靜下來,不再為悲傷所困擾。
剛翻了兩頁,便聽得外頭有人叩門,不等胤禛吩咐,四喜便快步走了過去,片刻後,他對胤禛道:「皇上,謹妃娘娘在外求見。」
胤禛抬起頭來,道:「讓她進來。」
「庶!」四喜應了一聲,將殿門打開讓瓜爾佳氏走了進來,後者進來見過禮後,接過從祥手中的食盒道:「臣妾做了一些點心,特意拿過來給皇上嘗嘗。」
看到瓜爾佳氏,胤禛難得的笑道:「今兒個是大年初一,怎麼你還親自下廚?」
「大清律哪條規定了說大年初一不許人下廚的?」這般說著,瓜爾佳氏將點心拿出來擺在小几上,胤禛見狀道:「都放著吧,朕剛在太和殿與群臣一道用過午膳,正飽著呢。」
「皇上就算不吃也覺得飽著。」瓜爾佳氏搖搖頭,端著了一碟銀絲糕走到胤禛身邊,輕聲道:「臣妾知道皇上沒胃口,但還請皇上用兩口,以免餓壞了身子,大清江山還要靠皇上打理,皇上一定要保重龍體才行。」
「你每次都有一大堆理由勸朕。」這樣說著,胤禛卻是捻了一塊銀絲糕放到嘴裡,這段時間,他吃什麼都沒胃口,只有瓜爾佳氏勸他時,他才會吃上幾口,並非瓜爾佳氏做的東西有多好吃,只因瓜爾佳氏是凌若生前最信任的人;如今凌若已經不在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對她的家人還有瓜爾佳氏好,就當是對凌若的一點補償。
在吃了兩塊後,胤禛搖頭道:「朕當真吃不下了,端下去吧。」
瓜爾佳氏將碟子交給四喜拿下去後,輕歎道:「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些天了,皇上心裡還是一直放不下嗎?其實孝聖憲皇后在天有靈,未必會希望見到皇上這個樣子,而且臣妾相信,孝聖憲皇后若知道事情的始末,一定不會再怪皇上。」
胤禛仰身靠著寬大的椅背,道:「就算她不怪朕,朕也無法原諒自己,若非朕自以為是,認為所有事情都可掌控,怎麼會變成今日的局面,一切皆是朕的錯,朕大錯特錯。」
「皇上固然有錯,可錯已鑄下,皇上就算再自責也無用了,該看開的還是要看開。」之前她也很恨胤禛,恨他不相信凌若,還要賜死凌若,可得悉真相,並看到胤禛為凌若所做的一切後,她開始同情起胤禛來,他真的很愛凌若,所以間接害死凌若後,才會那麼痛苦。
見胤禛不說話,瓜爾佳氏再度勸道:「臣妾剛才問了外頭的宮人,說皇上今日又是只動了幾筷便不吃了,您這樣總是餓著自己,身子早晚會垮的,到時候,太祖太宗皇帝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江山,該交給何人去打理。二阿哥嗎?您真覺得他現在可以管好這偌大的江山嗎?當年皇阿瑪在二十多位皇子中,挑中皇上繼承皇位,就是相信皇上可以令大清變得更加繁榮昌盛,難道您想讓皇阿瑪失望嗎?還是說,您連大清的基業都不在乎了?」
胤禛默然聽著她說話,待得她全部說完後,方才搖頭苦笑道:「在你這話中,朕彷彿變成了千古罪人,而且還是罪不可恕的那種!」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勸皇上一句。」瓜爾佳氏欠一欠身,帶著一絲哽咽道:「皇上已經有負孝聖憲皇后,還請皇上不要再有負天下百姓。」
胤禛撐著桌子站起身來,原本合身的龍袍如今穿在身上有些空蕩蕩,露在袖外的雙手更是只剩下皮與骨,幾乎看不到肉,不止是因為那場病,還因為他最近一直沒吃什麼東西,使得身子一日比一日虛弱。
胤禛抬起雙手,打量著瘦骨嶙峋的手道:「雲悅,朕現在的樣子看起來是不是有些嚇人?」
瓜爾佳氏努力忍住眼底的酸澀道:「在臣妾心裡,皇上永遠是當年那位意氣紛發的四阿哥,從未變過。臣妾如今別無所求,只求可以多伴皇上幾年。」說到這裡,她跪下道:「所以,臣妾懇請皇上保重龍體,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看到瓜爾佳氏跪下去,站在下頭的四喜也連忙跟著跪下,顫聲道:「皇上,奴才懇求您聽謹妃娘娘的勸,保重龍體。」
「你們……」胤禛只說了兩個字,便不知該如何說下去,良久,他抹一抹臉道:「都起來吧。」
「皇上……」不等瓜爾佳氏說下去,胤禛已是道:「你的心意朕知道,起來吧。就像你說的,朕已經負了一人,不可再負更多人。等到弘時可以支撐起這個重擔時,朕再將擔子交給他。」
瓜爾佳氏聞言,心中一塊大石總算落下了,在將眼底的淚水bi回去後欣然道:「皇上能夠這樣想就好了。」
不過胤禛後半句話卻是令她心微微一沉,胤禛果然是打算將皇位交給弘時,也是,如今諸位皇子之中,唯有弘時最合適,弘晝雖然也不錯,但他額娘出身不高,在朝中又無勢力,實難以與弘時相爭。至於弘瞻,劉氏倒是有些家底,可惜弘瞻太小,現在連路也不會走。
最終,還是讓那拉氏成了最後的贏家嗎?
這些念頭在瓜爾佳氏心底裡一閃而逝,並沒有表露在臉上,她如今雖得胤禛信任,但這些話太過敏感,並不是隨便能說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胤禛並不知道瓜爾佳氏心底這些念頭,在命四喜端來糕點又吃了幾塊後,胤禛拭一拭手道:「不知道老十七能不能把涵煙帶回來,若可以的話,朕也算對得起惠賢貴妃了。」說到這裡,胤禛忽地苦笑道:「說起來,朕對不起的人可真是多,惠賢貴妃如此,凌若亦是如此。雲悅,你有沒有怪過朕?」
瓜爾佳氏笑一笑道:「這麼多年來,若是沒一絲怨怪,那必是搪塞皇上的話,不過如今臣妾對於許多事都看淡了,就如臣妾剛才說的那樣,只盼可以多伴皇上幾年,畢竟除了宮外的家人之外,臣妾只剩下皇上一個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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