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以前經常腳疼嗎?」小寧子吃驚地問著。
那拉氏點頭道:「嗯,以前每逢颳風下雨,這腳踝都像針刺一樣的痛,太醫瞧過了,卻說是骨頭裡的毛病,醫不進去。」說到這裡,她也是有些無奈,弘暉剛死那陣子,她一味傷心,什麼也顧不得,卻是留下了隱憂,當時年輕不覺著,如今年歲一長,原先的隱疾便都一一出來了。
小寧子沉默片刻,跪言道:「請主子允許奴才告退片刻。」
不知是因為不在意還是什麼,那拉氏並沒有多問,只揮手示意他去吧。
小寧子回來的很快,手上端著一個盛滿水的木桶,還在那裡冒著絲絲熱氣,待將木桶放到那拉氏面前後道:「啟稟主子,奴才聽主子剛才說的,應該是受了風濕,恰巧奴才知道一個除風濕的法子,還請主子一試。」
聽到可以解除困擾自己多時的痛楚,那拉氏不禁起了幾分興趣,指著那個道:「這便是你說的法子?不過是些許熱水罷了,能有何功效?」
小寧子伸手一撈,從底下撈出幾片切得厚厚的生薑來,「生薑有活血行氣的功效,在熱水中較易揮發出來,再加上奴才剛剛替主子按過雙腿,骨骼肌肉都處於放鬆之際,兩者相加之下,便可對風濕起效,以前奴才的奶奶就因為每日堅持,到老也沒有得過風濕病痛。」
「果真有這等奇效?」聽到這裡那拉氏已是頗為意動。
小寧子跪在她腳下認真地道:「恕奴才說句實話,就算治不了風濕,但主子在按過雙腿後泡以熱水也絕對是有好處的。」
那拉氏猶豫了一下道:「罷了,姑且信你一回吧。」說著,任由小寧子替她褪了鞋襪將雙腳浸入熱水中。小寧子水倒了許多,再加上木桶又深,水一直沒到了那拉氏小腿肚子處。
感受著包融著雙腿的熱意,那拉氏閉目道:「這水是從翡翠那裡領來的?」
因為宮中按例供水,是以不再像以前用的那麼隨便,每日內務府送來的水由翡翠保管,一應需要皆由她調配,所以有此一問。
「是,奴才去尋過翡翠姑姑了,不過領的卻是奴才自己的用水。」
他的話令那拉氏微微張開了雙眼,「你派得的水不多,這些怕是一天的用量了,都給本宮用了,那你用什麼?」
小寧子忙道:「奴才粗人一個,只要有口水喝就行了,宮裡這麼多人哪裡不能討一口,主子不必擔心奴才。」
「不該你的不許妄想,但該是你的便好生拿著,再說本宮也不缺這些,待會兒再去翡翠那裡領一份,就說是本宮的意思。」
「謝主子恩典。」小寧子沒有再推辭,而是乖巧地謝了一聲,自入內殿侍候後,他一直竭力討那拉氏的歡心,經過前幾次教訓後,他學會了掌握分寸,既討了好又不會過份惹那拉氏不喜。
「主子,力道可以嗎?」一邊泡著熱水,小寧子一邊替那拉氏捏著剛才沒有捏到的雙足。
那拉氏低頭看了他一眼,卻是道:「只想問這個嗎?」
小寧子一驚,旋即帶著諂媚的笑容道:「果真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主子,奴才只是有點好奇,年貴妃復了位,皇上又再許她協理六宮之權,主子您不擔心嗎?」
「本宮為什麼要擔心?」這一句話問得小寧子措手不及,不知該怎麼回答,正在吱吱唔唔間,那拉氏已然代他道:「擔心年貴妃會越到本宮頭上去嗎?小寧子,你管得倒是挺寬的啊!」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小寧子聽著不對,連忙跪地請罪,手掌抽離木桶時帶起的水滴滴滴嗒嗒滴在平整如鏡的金磚上,如透明的珍珠,映著落入殿中的秋陽,有一種蒙昧離奇的美麗。
小寧子暗悔自己話多,萬一觸怒了那拉氏將自己趕出內殿,那之前辛苦所做的一切便都成了泡影。不!他絕不要再回到以前的日子,他要出人頭地!
如此想著,小寧子腦子竟然一下子清醒了許多,伏在地上惶恐地道:「奴才只是擔心主子,想那年貴妃跋橫無禮,無德無才,又屢屢冒犯主子,眼下復起,怕是……」
「怕她?」隨著這兩個字,連串的笑聲自那拉氏嘴裡逸出來,不是冷笑,也不是不屑,更不是憤慨,只是單純的笑罷。
好一會兒,那拉氏方才止住笑聲,塗著一層淺金色丹蔻的手指劃過眼角,指腹染上了一層濕意,那是她笑出來的淚,「你真當皇上願意起復年氏嗎?」
難道不是嗎?小寧子這般想著,卻不敢說出口,只是小心地抬起頭,用疑惑而卑微的目光看著那拉氏。
「年氏做了多少錯事,皇上心裡有數,降位禁足已是念在她家族與相伴多年的情份上法外開恩,若就此下去,年氏至少還能得個善終,現在怕是難了。」她彈一彈指甲,漫然道:「且瞧著吧,相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見分曉了。她爬得越高,摔下的那一刻就越慘!」
她已經迫不及待期待這一刻的到來,相信……相信一定會很精彩。
聽到此處,小寧子終於忍不住試探地問道:「主子是說年貴妃早已失寵?她如今的復位更不是皇上本意?」
他有些發瞢,皇上乃是天子,天下之尊,竟然有人可以勉強他做不願的事?這……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前朝制肘重重,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那拉氏雖在後宮之中,但前朝事卻也並非不聞不問,對於年羹堯幾次三番上折請求復年氏位份的事有所耳聞。
功高,本是好事,但若功高震主,又恃寵生驕,那便是壞事了,所以她斷定,年家風光不了多久了,而沒有家族支持的年氏,自然會在這後宮中一敗塗地。
「不過……」手指劃過鬢髮與戴在上面的珠花,徐聲道:「不過本宮『病』了這麼久,如今也該好了。」低頭見小寧子還跪在地上,涼聲道:「起來吧,往後少問不該問的事,三福就從不問這些,多學著些。」
「是,奴才知道了。」一提到三福,小寧子便滿心怨恨,他可沒忘記這位好師傅當時一心想要將自己趕出去呢,不過這樣的怨恨他並不敢表露在臉上,如今的他不論地位還是恩寵都不能與三福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