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劍眉一挑,言道:「何時變得這樣多愁善感了?可不像你平常的樣子。」
「臣妾一向如此,只是皇上未發現罷了。」凌若將目光自飛舞盤旋的櫻花間收了回來。
「又在想之前的事了?」這般問著,胤走到石桌對面坐下,一雙黑亮的眸子始終盯在凌若身上。
「臣妾不敢,省得皇上又說臣妾小心眼。」凌若有些置氣的言語令胤啞然失笑,越過桌子抓住她的手道:「朕還什麼都沒說呢,你已經給朕扣了頂大帽子。」見凌若不說話,他頓一頓,正色道:「朕知道你心裡有氣,畢竟上次的事委屈了你這麼久,不過你該知道,朕從未懷疑過你。」
聽到這裡,凌若心中一軟,抬眼與他對視,「臣妾知道,否則當日臣妾就不會僅僅只是禁足了事。」
「所以你也該體會朕的難處,素言固然有罪,但一則她是弘晟的額娘,二則年羹堯剛剛平定叛亂,正凱旋歸來,不宜處得太過絕情。何況於素言來說,降為常在已是莫大的恥辱。」胤耐著性子解釋,後宮女子眾多,但能讓他如此傾心相待的,怕也僅有凌若一人了,不過這些皆是凌若應得的。
胤等了一會兒始終不見了凌若說話,心下略微有些不悅,加重了語氣道:「若兒……」
凌若掩嘴一笑,促狹地道:「皇上生氣了?」
看到她這模樣,胤哪還會不曉得,失笑道:「好你個妮子,居然敢戲耍朕!」
「臣妾哪敢,分明就是皇上多心了,偏還要怪到臣妾頭上來,臣妾可是冤枉得緊呢。」暖風中,凌若的眼眸瞇成了一對月牙;她與胤之間的相處,並不像其他嬪妃那般拘謹,倒更像是民間尋常的夫妻。
「你啊!」胤搖搖頭,眼中有著寵溺的笑容,想他身為九五之尊,哪個在面對他時不是畢恭畢敬,唯恐說錯一句話,就只有眼前這個女子敢時不時這樣戲耍他,偏生他就是氣不起來。
凌若攤開手掌,接住一處剛剛飛落的花瓣,輕言道:「皇上剛才有句話說錯了呢,臣妾心裡並沒有氣,從來都沒有。將臣妾禁足是無奈之舉,同樣的,對年常在也是無奈之舉。」
年常在——說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凌若心底忍不住一陣冷笑,胤說不錯,降為常在對年素言來說已是莫大的恥辱;想來她現在一聽到這三個字就會恨的發狂。
「不氣便好!」胤這般說了一句,又仰頭去看飄零落下的櫻花,揚揚灑灑正好落在凌若肩頭,今日的她一身家常簡衣,顏色淡雅,使得櫻花在發間衣上猶為明顯,點點似粉若紅,嫵媚間帶著一點妖嬈。
二十多年的相看本該生厭,然對她,這種厭倦卻是遲遲不來,每一次相看都是新鮮而歡喜的,真是奇怪,想到這裡胤不禁輕笑了起來。
「皇上笑什麼?」凌若不解地問道。
「沒什麼。」胤搖頭說了一句又睇視著她乾淨無一絲飾物的髮髻,溫和地道:「今日怎麼連珠花也不戴一朵,可是厭了原來那些?若是的話朕讓內務府重新再送一批過來。」
「皇上賞的珠寶首飾已經很多了,臣妾戴都戴不過來又哪會厭,不過是之前起晚了又趕上溫姐姐他們來看臣妾,所以忘了綴飾。」說到此處她似想起了什麼,然道:「這個時辰皇上應該剛下朝才是,怎麼有空過來?」
凌若曉得因為允等幾個摞擔子的緣故,胤比以前忙了許多,常常沒時間涉足後宮,就是在她宮中歇得那幾個晚上,也是晚來早走,統共睡了不到幾個時辰,她瞧著心疼,卻也無法。
一說到這個,胤臉上儘是笑容,顯得心情極好,「這還得多虧老十三,他在朝中提拔了許多有才的能員,雖說還有需要歷練的地方,但能力極不錯;從前些日子開始,朕與老十三就已經將事情逐漸分派到他們身上,眼下已是能夠獨當一面了。若非如此,朕哪能抽得出空來。說實在的,這兩個月當真是把朕給累到了,每日晨起都覺得身子乏力。」
凌若走到胤身後,柔緩適中地替他揉捏著肩膀,「既得了空,皇上便趁此機會好好歇養。臣妾是一個婦道女子,不懂家國大事,只想皇上平平安安,龍體康健。」
「朕知道,就像朕希望你平安一樣。」胤閉目,任由花飛花落,雲卷雲舒,只安然享著對他來說難能可貴的靜好時光。
在同樣的初夏時分,坤寧宮中,弘時正扶著小太監的手下地,經過這段日子的調養,他體的毒素已經驅除乾淨,身子也恢復了大半。
那拉氏就像她說過的那樣,再也沒在弘時面前出現過,一應湯藥皆由宮人送來,至於蘭陵倒是來過好幾回,只是每一次都被他罵出去,漸漸的也就不來了。
對蘭陵,弘時是沒有感情的,自佳陌與孩子死後,他就一直沉浸在莫大的痛苦中,尤其是知道害他們母子的是那拉氏後,這份痛苦更是不斷擴大。若非念著十幾年的養育之恩,他早已將這件事告之皇阿瑪了。
在攙扶著走了幾步後,弘時推開小太監,想要獨自行走,可是他在床上躺了這麼些天,驟然下地哪能走得好,剛勉強走了幾步就因為雙腿無力而向地上摔去。
關鍵時刻,一雙手適時地扶住了他,「身子還沒好全,該多休息才是,我扶你回床上。」
「你怎麼來了?」聽得這個聲音,弘時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蘭陵歎了口氣道:「我是你妻子,自然是來看你的。」
「我不想看到你,你走!」弘時粗暴地揮開她的手,這樣的結果是兩個人都失了重心摔倒在地。
蘭陵之所以這些天一直沒來,並非不想見弘時,只是想等他心情平復些,彼此能夠心平氣和的面對說話,卻不曾想過了這麼久,他還是這副樣子。自己都已經這樣委曲求全了,他還想怎樣,以往在府裡時,阿瑪寵著額娘疼著,又有一個身為當朝皇后的姑姑,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