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還沒來得及說話,一直強迫自己冷靜的胤禛忽地用力將一本帳冊扔在地上,許多夾在帳冊中的紙片如雪片一般飛散四落,恨聲道:「因為那些銀子全被人借走了!」
他突如其來的怒氣將凌若嚇了一跳,墨玉更是如受驚的小兔一樣,小心地往胤祥後面挪了幾步,深怕被牽連,對這位貝勒爺她又敬又怕,不像胤祥面前還自在些許。
印象中胤禛素來是一個極冷靜自持之人,少有發火時,即便清音閣那一次也不曾見他生過這麼大的氣。
凌若蹲下身小心地撿著散落一地的紙片,越撿她越心驚,這一張張竟全是借條,五百兩、一千兩、五千兩等的借條,落款者各不一樣,但無一例外都是朝中官員,許多名字凌若都從凌柱口中聽過,隨意算算,只是這些借條加在一起就已超過八十萬兩,而這僅僅是夾在一本帳冊中的借條,在書案上還有許多相同的帳冊,這借款必然數以百萬計,怪不得胤禛發如此大火。
「這錢,不能追討回來嗎?」凌若將整好的帳冊借條小心放在書案上。
胤禛冷然道:「怎麼追?滿朝文武都借了,去追哪一個好?何況這一時半會兒又哪來得及,受災的百姓如何等得了這麼久。」
凌若記得胤禛以前說過,今年的兵餉也只發了一部份其餘的戶部一直拖著,當時戶部說是國庫無銀,只以為是推脫之詞,沒想到竟然是真,「這些事難道以前沒發現嗎?」
胤祥苦笑一聲代為答道:「管戶部的是太子,他自己都從國庫借了銀子又怎麼去追討別人,何況追討銀子吃力不計好,太子豈肯冒著得罪臣工的危險去討這銀子。昨夜四哥與戶部的大人整整算了一夜,如今國庫中可用的銀子不足一百萬兩,靠這些銀子去賑災無疑是杯水車薪,再說全拿出去了,萬一再出什麼事,朝廷又拿不出銀子來,這讓朝廷顏面何存?國體何存?」
「準確來說應該是八十九萬兩。」胤禛瞪著因熬了一夜而通紅的眼一臉疲憊地道。
不足一百萬兩?凌若倒吸一口涼氣,堂堂大清國國庫中竟然只有這麼些銀子,這說出去怕是沒人會相信,吏治竟已敗壞到這個地步了嗎?
胤祥一時也沒了食慾,將手裡的千層蒸糕往碟子裡一放道:「銀子可以慢慢追,只要這些人在總是能追回來的,頂多就是得罪人而已,眼下最關鍵的是如何過這一關,皇阿瑪還等著咱們回話呢,四哥,你想到辦法了沒?」
康熙一直到昨晚才知道國庫被借空的事,龍顏大怒,偏太子又遲到,氣得他將太子還有所有入宮商議的臣工都罵了個狗血淋頭,責令他們今天一定要想出辦法來,否則絕不輕饒。」
胤禛無奈的搖頭,他已經很努力在想辦法了,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銀子一切都是空談,只要一想到河南一帶還有無數災民等著銀子賑災放糧,每多等一刻就會死更多的人,他就坐臥不寧。
「到底該怎麼辦?可惡!一定會有辦法,可是辦法在何處!在何處?難道老天真的要眼睜睜看著那麼多人死!」胤禛恨恨地一掌拍在桌案上,既氣那些借走了國庫銀子的大臣,也氣自己的無能為力,從昨夜到現在,他絞盡腦汁,苦思冥想,可就是想不到一個可行的辦法。
「四爺別急,天無絕人之路,也許很快就有辦法了。」凌若盯著那些個借條心裡驟地浮現一個大膽的想法。「妾身有個建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且說來聽聽。」儘管胤禛不認為這一時半會兒的凌若能想到什麼好辦法,但此刻大家都一籌莫展,聽聽也好。
胤祥亦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小嫂子,這屋裡就咱們幾個人,有什麼當講不當講的。」
凌若展一展袖子,仔細斟酌了話語道:「國庫無錢,是因為錢都流入到個人錢袋中,既如此咱們何不以朝廷的名義向那些富戶借錢,只要過了眼前的難關,朝廷自然會將錢還給他們。」
這是一個極大膽的想法,以至胤禛二人聽到時愣了一下,但很快便醒悟過來,對啊,既然大臣可以向國庫借錢,那朝廷又為何不可以向富戶借錢?
其實這個辦法不見得多巧妙,但胤禛他們都習慣了國庫撥銀,被原有思維所限制,而凌若不在朝中自不受其所限,能夠反其道而思。
「不錯,這是個辦法!」胤禛眼睛一亮,深鎖一夜的眉有所舒展。儘管此法很可能遭人詬病抨擊,但這個節骨眼上他已經顧不得那麼許多了。
「可是那些富戶會肯嗎?」胤祥也認同這個辦法,但想要實施起來怕沒那麼容易,越富的人就越將錢財看得緊,想要他們主動借錢捐銀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且這幫子人大多都跟皇親貴戚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牽一髮而動全身。
「國家有難,匹夫有責。由不得他們不同意!」胤禛何嘗不知其中利害,冷哼一聲決然道:「既然要做,那咱們就做一場大的。」他看了一眼不解的胤祥道:「我問你,現在這世道什麼生意最能賺錢?」
「綢緞?酒?糧?」胤祥摸著冒出青色鬍渣的下巴接連說了好幾個答案,但胤禛都搖頭,他實在想不出,懶得再想便問站在一旁含笑不語的凌若,「小嫂子,莫非你已經猜到了?」
凌若眼眸一轉,替二人各自斟了一杯茶後道:「都不是,十三爺忘了,論賺錢當然是朝廷壟斷的行業,譬如說鹽!」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胤祥恍然大悟一拍腦門道:「對啊,我怎麼把他們給忘了,四哥是要拿鹽商們開刀?」
胤禛眼中一片陰鷲之色,獰笑道:「不錯,這些人明裡暗裡不知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現在是時候讓他們吐出來了,我不要問他們借,我要他們自己認捐!」最後一句話他幾乎是咬牙而出。
「事不宜遲,我與你即刻入宮面見皇阿瑪,只要皇阿瑪同意,我立刻就動身趕往江西找那些鹽商捐錢,至於賑災……」他想一想道:「國庫裡還有八十多萬兩銀子,只要我能籌到銀子,應該能接得上。」
「不是你而是我們一起去江西!」胤祥的眼睛一片清亮之色,「上陣不離親兄弟,四哥去哪裡怎麼能不把我給帶上呢。再說那些鹽商都不是好鳥,指不定到時候聯合起來給四哥使陰招,我帶過兵身上殺氣重,好歹能鎮他們一鎮。」
二十年兄弟,胤禛哪會不知他是放心不下自己,當下重重點頭道:「好!咱們兄弟一起,縱是龍潭虎穴也要闖上一闖!」好不容易想到解決的辦法,胤禛一刻都不願再耽擱,叫狗兒和周庸進來收好桌案上的帳冊準備入宮。
「此次入宮,若皇阿瑪同意的話,我可能要離開很長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裡你自己小心著些,若有任何不對之處盡可找蓮意,我瞧著她與你頗為投緣,還有徐太醫那邊。至於素言……她自小沒受過什麼委屈,難免有些心高氣傲,你莫與她一般計較。」胤禛扶著凌若的肩不放心地叮嚀道。
凌若替他整一整衣衫柔聲道:「妾身知道,妾身會好好照顧自己,四爺儘管放心去就是,妾身等著四爺功成歸來!」
「一定!」胤禛在吐出這兩個字後與胤祥大步離去,此刻關係千百萬人生死,容不得兒女私情。
他轉身,所以沒看到凌若追隨在後情意纏綿的目光,這一刻,胤禛真正走進她的心裡,烙下了難以磨滅的影子。
胤禛,你會想我會嗎?我會想你,每天……每天……
見胤禛已經走的不見了凌若還站在那裡一言不發,墨玉奇怪地道:「主子,在看什麼呢?」
「沒什麼。」凌若回過神來撫一撫衣襟上的團蝠紋,眼中有異樣的光芒在閃爍,「只是……我終於可以確定貝勒爺才是真正心繫天下之人,若他能在萬歲爺百年之後繼位為帝,於天下百姓來說應該是一件幸事。」
墨玉低頭想了想抬起頭一臉肯定地道:「雖然奴婢覺得貝勒爺整天板著張臉很嚴肅讓人害怕,但他待主子很好,此次水患也很關心受災的人,所以奴婢覺得貝勒爺是一個好人。」
「可惜,不是每個人都知道。」凌若微微歎息,賢名傳遍天下的是八阿哥胤祀,胤禛只得到「冷面阿哥」四字,唉……
她心中對那位八阿哥亦有幾分好奇,能讓所有人皆贊其賢名,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何況他還有一位胤禛心心唸唸的福晉,這個男人……彷彿佔盡了世間的好,她真想親眼見一見這位八阿哥,想見一見愛新覺羅?胤祀是否當真勝過愛新覺羅?胤禛。
凌若走出書房仰望朝陽初升的天邊,那裡朝霞燦若蜀錦,絢麗無雙,幾乎令人不敢逼視。有淺淺的笑意在唇邊綻放,映著那朝霞格外奪目。
但是啊……不論八阿哥有多出色,在她眼中,始終是不及胤禛一分一毫,於她而言胤禛才是最好的那個啊,永遠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