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眾人一片嘩然,原以為那拉氏專程叫她們來是要向鈕祜祿氏興師問罪,豈料眼下竟說相信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年氏豁然轉身,不敢置信地盯著那拉氏,步搖垂下的纍纍珠絡因她突然的動作撞在一起叮叮作響。|
那拉氏扶了翡翠的手一步步走下來,大病初癒的她身形極其單薄,看起來彷彿隨時會倒下,但每一個接觸到她目光的人都不由自主垂下了頭,不敢與之對視,有一種莫名的畏懼在其中,隱約想起,這位才是貝勒府的正主。
眾人中唯獨年氏絲毫不肯退讓,揚眉道:「姐姐這話是何意?」
那拉氏未理會她,逕直走到凌若面前彎身扶起她柔聲道:「起來吧,你沒有錯,無需下跪。」
年氏口口聲聲說凌若與世子的死有關,而那拉氏身為世子親娘,卻當眾說凌若無錯,這不吝於當眾刮年氏的巴掌,氣得年氏臉色發白,菱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那拉氏,她到底在搞什麼鬼?
凌若感動的落下淚來,從未想過那拉氏竟會這樣信任於她,連鬧得沸沸揚揚的流言都未能影響半分,當下張口道:「福晉,我……」
那拉氏心知她想說什麼,當下微微一笑拍了她的手背道:「你不用說,我心裡都有數。|」許是大病初癒的緣故,她的手極涼,感覺不到一絲溫度。
「今日我將你們都叫來,就是為了告訴你們,弘暉的死已經很清楚,那是一場意外,凌格格對弘暉素來關愛,怎可能去加害弘暉,至於為什麼會出現那麼荒唐的流言,我想有些人心裡比我更清楚。」睫毛一動,視線牢牢落在年氏身上,痛心道:「既入了府,便是姐妹當無分彼此一齊服侍貝勒爺才是,而不是在暗地裡相互算計傾軋。今日,踏出這個大門之後若再讓我聽到一星半點的流言,絕不輕饒了去。還有……」她閉一閉目,努力將憤怒從眼底掩去,「暉兒已經死了,我不希望再有人拿他的死做文章,讓他連走都走得不安寧。」
「妾身們謹記嫡福晉教誨。」除了年氏以外,眾人皆垂首答應,今日的那拉氏冷靜強勢,令人不敢輕視,與往常溫吞軟弱的她判若兩人。
那拉氏略略頷首,又轉向年氏道:「妹妹不說話可是有什麼意見?」
年氏強壓下心頭的震怒,皮笑肉不笑地道:「嫡福晉說的這般在理,妾身哪會有意見,反而對嫡福晉佩服得很,咱們這些旁人流言聽得多了都會有些將信將疑,而嫡福晉是世子的親額娘,居然可以對凌格格毫不懷疑。」
那拉氏笑一笑道:「凌格格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倒是妹妹未免有些多疑了。」
她的回答令年氏愈發不悅,隨意找了個借口先行離去,其他人也先後散去,只剩下凌若,只見她端端正正朝那拉氏行了一個大禮,正色道:「妾身謝嫡福晉救命之恩。」
說了那麼久的話,那拉氏略有些不支,扶了翡翠的手回椅中坐下疲憊地揮揮手道:「沒那麼嚴重,就算沒我站出來,總有一天這種荒誕的流言也會不攻自破,我只不過加速了它的過程而已。」
凌若搖頭道:「自古流言猛於虎,今日若非福晉站出來替妾身說話,只怕妾身難以全身而退。」
那拉氏淺淺一笑,纖長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片陰影,「暉兒生前與你投緣,常在我面前說起你,而今他已經去了,我不想你再出事。」
「福晉,您真的不怪我?」凌若抬起頭問,聲音裡有難以自持的顫抖。
「怪你?」那拉氏訝然抬起眼眸,耳下一對素銀墜子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我為什麼要怪你?」
「當日若非我送弘暉風箏,他也不會……」儘管小常子已經解開了她的心結,但每每想到這一點依然內疚萬分。
那拉氏眉心微微一跳,幽暗如潭的眼底掠過一絲複雜的光芒,最終化為一聲歎息,召手將凌若喚至眼前,握了她的手柔聲道:「我早說過,那是一場意外,怪不得任何人,何況,你與暉兒這般要好,他去了你心中未必會比我好受多少。我若是怪你,今日也不會當著年氏她們面替你撇清了。」
而她的寬容敦厚則令凌若深深為之動容,退開丈許拜伏於她腳下,心悅誠服地道:「嫡福晉對妾身如此信任,妾身縱是粉身碎骨亦難報萬一」
「都是自家姐妹,說這話豈非見外了。只要你好生服侍貝勒爺,替貝勒爺開枝散葉生兒育女,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了。」說到這裡的時候,那拉氏鼻尖一酸,望著一直握在手中的玉珮落下淚來。
那塊玉珮凌若曾見過,弘暉生前一直戴在身上,知那拉氏又想起弘暉逐勸道:「嫡福晉心善,上天必會保佑您再得麟兒。」
那拉氏拭去眼角的淚水苦笑道:「你不必安慰我,我是什麼身子心裡清楚,這輩子是絕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手撫過凌若清麗無雙的面頰,「你不一樣,你還年輕且身子康健,孩子只是遲早的事。」
凌若握住她的手道:「妾身的孩子就是嫡福晉您的孩子。」
有奇異的光芒在那拉氏眼底亮起,她反握住凌若的手連連點頭欣然道:「好,你記著今日的話,千萬莫忘了。」
「妾身永不忘。」凌若回給她一抹安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