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自那日離去後,便再沒有踏進過攬月居,更不曾來瞧過凌若,彷彿根本不記得還有這麼個人,那些原本打算巴結凌若的人見狀皆打消了這個念頭,轉而去討好葉氏,因為就在十二月二十九這天,府中正式下文,晉格格葉氏為側福晉,遷居流雲閣。|
消息傳到凌若耳中時,她只是一笑置之,彷彿並不放在心上,倒是墨玉忍不住替她抱不平,「真不知貝勒爺是怎麼想的,論容貌論品性,姑娘不知勝過那葉格格多少,貝勒爺卻連看都不來看姑娘。」
凌若笑笑放下手中繡了一半的雙面五彩牡丹,橫了她一眼道:「該改口叫葉福晉了,否則讓人聽見免不了又是一頓皮肉之苦,上次吃的虧還沒讓你長記性嗎?」
「奴婢只是看不慣她那股得意勁兒。」墨玉吐吐舌頭小聲嘟囔道。
「她能讓貝勒爺抬舉自有她的本事,何況只是一個庶福晉罷了,並不能證明貝勒爺有多喜歡她。」凌若放下繡棚起身望向天邊變幻莫測的雲彩,在心底歎了口氣,日子越久她就越沒信心,胤禛難道真的已經忘記她了?
康熙四十三年的除夕夜,貝勒府依例大擺家宴,然格格們是不被允許出席的,只能在攬月居中獨自度過。
雖然不會有人來,但墨玉還是將屋子打掃的纖塵不染,又剪了各式各樣的窗花貼上,還不知從誰那裡磨來一對大紅燈籠掛在簷下,好歹增添了幾分年味。
「姑娘,您瞧哪身好?」墨玉各取了一套蜜合色旗裝和桃紅色旗裝問坐在銅鏡前梳頭的凌若。
「穿什麼都一樣,何必費那心思挑選。」凌若顯得有些意興闌珊,梳齒在黑亮如綢緞的髮絲間緩緩滑過。
「今天可是除夕啊,怎麼能一樣,雖說不是新衣裳,但好歹喜慶些。」墨玉非要她挑一身,凌若受不得她纏只得選了那套蜜合色的衣衫,另一套則收了起來留待明日穿。
待換好衣裳後,墨玉將凌若的頭髮細細梳成燕尾,除了幾朵點翠珠花外又撿了蝶戀花銀吊穗簪在燕尾上。
「喲,妹妹今日打扮的好生漂亮。」一個清越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回首一看,只見溫如言正站在門口嫣然生笑。
溫如言,那是一個婉約如水的女子,也許不是那麼艷光奪目,但有一種極致內斂的優雅與從容,於相處之時一點一滴釋放出獨屬於她的魅力。
當日若不是她,也許凌若已經不在人世了,是以她病好之後特意去謝了她,之後兩人一直有往來。
「姐姐今日怎有空過來?」凌若含笑迎上來,拉了她的手一道進屋。
溫如言含笑道:「這大過年的反而清閒,也不知做什麼好,便想著過來與你對弈一局,不知妹妹是否有興趣?」
「姐姐有此雅興,妹妹自當奉陪,不過妹妹棋藝不精,姐姐到時候可要讓著幾分才行。」說著喚墨玉擺上棋盤又捧來棋子,猜子的結果是凌若執白溫如言執黑。
棋子在棋盤上交替落下,一時間廝殺的難解難分,溫如言抿嘴笑道:「還唬我說自己棋藝不精,這不是挺好的嗎?」
凌若笑著叫屈道:「我可不敢騙姐姐,這不是怕姐姐贏得太快會無聊,所以拼了全力來下,我若是因此費神過度長了白髮,姐姐可得賠我。」
「你從哪裡學來的這般油嘴滑舌?」溫如言接過素雲遞來的茶飲了一口忽地道:「貝勒爺再沒有來過嗎?」
凌若執棋的手一滯,棋子溫潤不慎從指間滑落,在棋盤上滾溜溜打了個轉後停住,她抬起頭,冬日的陽光透過窗紙照在她薄施脂粉的臉頰上,彷彿鍍了一層光暈,「姐姐好端端地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來?」
手指緩緩撫過每一個棋子,淡雅的聲音在耳邊徐徐響起:「我是在為你擔心,葉氏已經成為庶福晉,你與她素有嫌隙,如今她尚未站穩所以騰不出手來對付你,一旦她穩固了自己的位置,只怕第一個容不下的就是你;而如今能成為你護身符的唯有貝勒爺而已,我雖有心卻無力。
她真誠的話語令凌若心中生出幾許暖意,如實道:「我知道,但是貝勒爺不肯來我也無法,興許他不喜歡我吧。」
「那倒未必。」溫如言取了一顆棋子在手中把玩,抬眸道:「你是一個極美的女子,只要見過你就不會輕易忘記,我曾見過年氏,論容貌你足以與她相提並論。其實我並不明白以你的家世容貌為何僅僅是一個格格。」
凌若默然,屋中一下子變得極靜,連墨玉她們呼吸的聲音都清晰可聞,許久,她帶著淡淡的嘲諷道:「也許我就是一個格格的命吧。」
「不,你不是。」不顧凌若訝異地目光她徑直搖頭道:「幼時曾有一位相士在我家居住過一陣,閒來無事便隨他學了些相人之術,用來看人倒也有幾分準頭,我觀妹妹面相不像會是那種庸碌終老之人。」
「那依著姐姐看,我的命該如何呢」凌若笑笑隨口問道。
溫如言仔細看了她一眼,搖頭道:「我看不出來,由面相來看妹妹的命格應是貴不可言,可偏又帶有大凶之兆,實在教人想不通。」
「既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命這種東西太過虛無飄渺,一日未發生便一日不能確定,多想反而無益。」說到這裡凌若一轉話鋒,笑指著棋盤道:「姐姐如今還是想想該怎麼下好這盤棋吧,萬一要是輸給妹妹的話可是要罰姐姐的哦,你們倒是說說罰什麼好?」
素雲在邊上抿唇笑道:「凌格格這棋還沒下完呢,您怎麼知道輸的一定是我家姑娘,萬一是您呢,那豈不是罰到您自己頭上?」
凌若屈指彈了一下素雲的額頭佯怒道:「就你這丫頭心眼最多,你是怕我輸了不認帳,願賭自然願服輸,豈有賴帳之理。」
墨玉在一旁想了半天道:「今日是除夕夜不如罰包餃子如何?」今兒個一早她從廚房討了些餃子皮與肉餡來,準備晚些時候包餃子吃,如今正好用上。
凌若與溫如言相視一眼,皆認為這個主意不錯,當下重新將心思放回到棋局之上,有個賭約這局棋自然下得格外精彩,你來我往直下了一個時辰才分出勝負了,最終凌若以半子之差險勝一局。
「看來這次注定要吃姐姐親手包的餃子了,待會兒非得多吃幾個才行。」凌若極是高興,笑彎了眉眼。
午時的陽光明媚耀眼,拂落一身暖意,溫如言撫一撫她的臉道:「平常看你倒是挺穩重的一個人,怎麼這次為點小事高興成這樣,贏了我有這般開心嗎?」
「我高興不是因為贏了姐姐,而是因為有姐姐在身邊,真好。」沒有華麗的辭藻,只有簡單至極的話,卻令溫如言深深為之動容,她知道在這一刻凌若是真將她當做姐姐在看待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在這深宅大院之中,雖四處是姐妹,但往往表面上客客氣氣,背地裡捅刀子,即使是親生姐妹也可能反目成仇,想真正擁有一份姐妹至情當真是極為奢侈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