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親自將凌若送至鍾粹宮外,凌若遠遠便看到宮門外站了個人在那兒左顧右盼,心下還奇怪這麼大晚的天又下著雪怎得還有人在外面,待走近了方發現那人竟是秋瓷。|
秋瓷也看到了凌若,一顆空懸已久的心總算可以放下了,趕緊快步迎上去,「妹妹去哪兒了,怎得這麼晚才回來?」
見秋瓷如此關懷自己,凌若滿心感動,握了她攏著護手依然森冷如鐵的手道:「只是閒著無事隨意去走走罷了,不想竟讓姐姐憂心了,實在不該。」
「沒事就好。」秋瓷長出了一口氣,此時才注意到凌若身後尚站了一個年老的太監,訝然道:「這是……」
李德全趨前一步打了個千兒道:「奴才李德全給小主請安。」
李德全?!這個名字令秋瓷為之一愣,那不是皇上近身太監嗎,也是宮裡的太監總管,她入宮後還特意打聽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和凌若在一起?
「外面雪大,二位小主快進去。」李德全將撐在手裡的傘遞給凌若,躬身笑道:「小主若沒其他吩咐的話,奴才就回去向皇上覆命了。」
「有勞公公了。」凌若正欲行禮,慌得李德全趕緊扶住,忙不迭道:「您這是要折殺奴才,萬萬使不得。」
李德全跟在康熙身邊數十年,什麼沒見過,今夜之事後,鈕祜祿凌若入宮幾成定局,將來是正兒八經的主子,他怎敢受禮。
凌若笑笑,明白他的顧忌,當下也不勉強,待其離開後方與秋瓷往宮院中走去,「姐姐怎麼知道我不在屋中?」
秋瓷歎一歎氣道:「還不是為了那個郭絡羅氏,我怕她又藉故氣你,便想來看看,哪知去了才知道你不在,天黑雪大,我怕你有事便在宮門口等你回來。」說到此處,話鋒一轉似笑非笑地道:「沒想到卻讓我看到李公公親自送你回來,妹妹,你是不是應該有話要和我說呢?」
對於秋瓷,凌若自不會隱瞞,一五一十將適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聽完凌若的敘說,秋瓷先是一陣詫異,隨即浮起衷心的笑意,「想不到還沒選秀,妹妹就已經先見到了皇上,而且聽起來皇上對妹妹印象甚佳呢,不然也不會將玉簫賞了你,這事若讓其他秀女知道了還不知要羨慕成什麼樣呢。|」
低頭撫著溫潤的簫身,凌若並未如旁人一般欣喜如狂,反而有所失落,「我也不知道此事是好是壞。」
秋瓷拂去飛落在她鬢髮間的細雪,溫然道:「是不是又想起徐公子了?」見凌若低頭不答,她長歎一聲勸慰道:「妹妹,你即使再想又能如何,從你選擇這條路開始,你與他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再掛念,除了徒增傷悲還能有什麼?眼下你所要做的就是牢牢抓住皇上,唯有他才可以幫你重振鈕祜祿家族的榮耀,只有他才可以幫你解決所有難題。」
凌若絞著玉簫所綴的流蘇默默不語,半晌才低低道:「姐姐說的我都明白,只是總不能完全放下,也許再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我明白,但是這件事你萬不可讓他人知道,否則於你有百害而無一利。」秋瓷鄭重說道。
凌若點了點頭,深深地看著濃重如墨的夜色,「我會記住,我的歸宿在紫禁城,永遠記住。」
這句話她既是說給秋瓷聽,也是在說給自己聽,讓自己時刻謹記,一刻不忘。
之後的兩日,天色有放晴之勢,積雪漸漸融去,看這趨勢,十二月初八的選秀大典應會有一個好天氣。
永和宮,東六宮之一,於康熙十六年指給剛晉了宜嬪居住,至今已有二十餘個年頭。
宜妃如今已是快四十的人了,但因保養得宜,看著倒像是三十許人,全然看不出已育有數子。
「她當真這般過份?」宜妃擰眉問坐在一旁的慕月,隱隱有一絲怒氣在其中。
慕月一臉委屈地撇撇嘴,「我怎麼敢欺瞞姐姐,自進宮到現在,她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眼高於頂,根本不將其他秀女放在眼中,我更是經常受她氣,有一回她還拿滾燙的茶水潑我,姐姐你瞧。」她說著捲起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臂,那裡赫然有一道紅色似被水燙出來的印子。
宜妃本就來氣,眼下見得慕月受傷,哪還按捺得住,將琉璃茶盞往桌上重重一放怒道:「這個鈕祜祿凌若好生過份,你是本宮的妹妹她都敢如此,可見囂張到何種程度。」說罷又仔細打量了慕月手臂上的傷口一眼道:「還好沒起水泡,只要紅印消下去就沒事了,寄秋,去將上回皇上賞本宮的生肌去淤膏拿來。」
在寄秋離去後慕月咬著下唇道:「若她只是針對我一人也就罷了,可她越說越過份,最後連姐姐你也不放在眼中,還說……」她覷了宜妃一眼,神色遲疑。
宜妃冷冷道:「你儘管說就是,本宮倒想聽聽她都說了些什麼。」
慕月聞言小心翼翼道:「她說姐姐不過是運氣好才有如今地位,其實根本一無是處,她若進宮必取姐姐而代之。」
「好!好!好一個鈕祜祿氏,不過是一個小小典儀之心,心思卻當真不小,還沒進宮就已經想取本宮而代之了。」宜妃怒極反笑,只是這笑容森冷讓人打從心底裡發顫,熟悉宜妃的人都知道她動了真怒。
「主子息怒,鈕祜祿家早已沒落多年,照理來說這個鈕祜祿凌若不應這麼膽大包天才是。也許這中間有什麼誤會也說不定。」寄秋取了生肌去淤膏來聽到宜妃的話輕聲勸了一句,那雙眼有意無意的從慕月臉上掃過,似想從中瞧出點什麼來。
慕月豈會聽不出她話中之意,當下柳眉一豎喝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是說我在撒謊騙姐姐嗎?」
「奴婢不敢,奴婢是怕有人居心不良利用娘娘與小主來達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寄秋口中說不敢,但分明就是在指她,慕月氣得牙根癢癢偏又不能發作。
宜妃是在宮中浸多年的人,深諳爭寵奪權之道,先前是一時氣惱,再加上慕月是她親妹妹,根本不曾懷疑有它,如今冷靜下來後再也覺著有些問題,但她並不點破,接過寄秋取來的藥膏挑出一點輕輕在慕月手臂上抹著,眸光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道:「你覺著她對你來說是一個威脅?」
慕月心裡「咯登」一下,知曉姐姐已經識破自己的計倆,但話已至此再改口是不可能了,何況姐姐這般問,分明已經意動,當下她把心一橫抬首沉聲道:「不是對月兒,而是對姐姐。
「哦?」宜妃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收回手指,只見指尖除了透明的藥膏外還有淡不可見的紅色,眸光一緊,另一隻戴了鏤金護甲的手指在繡有繁花的桌布上輕輕劃過,抬起時,有一條細不可見的絲線勾在上面,似乎稍一用勁就會崩斷。
「姐姐若見過她便會相信月兒的話。」儘管慕月很不願意承認,但凌若確有傲人之美貌,比她更勝一籌。
宜妃默默起身來至宮門處,凝望今晨內務府剛送來的十八學士,那是天下茶花的極品,一株上共開十八朵花,花瓣層層疊疊,組成六角塔形花冠,朵朵顏色不同,紅的就是全紅,粉的便是全粉,齊開齊謝,極是好看。
如此珍品,內務府縱是悉心栽培也不過幾株,孝敬給了宮中最受聖眷的幾位娘娘,宜妃便是其中之一;其餘嬪妃便只有艷羨的份。
見宜妃久久未說話,慕月原本篤定的心逐漸沉了下去,難道姐姐不肯出手對付鈕祜祿凌若?若這樣的話那她算盤豈不是要落空?
正當她不安之時,宜妃動了,她轉過身對寄秋道:「去庫房將前些日子送來的那尊白玉觀音帶上,咱們去景仁宮。」
景仁宮正是榮貴妃的居所,眼下宜妃要去那裡,用意再明瞭不過,慕月喜形於色,待要說話,宜妃已移步來到她面前,撫著她垂在鬢邊的流蘇輕輕道:「人吶,聰明是好事,但千萬不要以為全天下就自己一人聰明,將別人當成傻瓜耍,否則吃虧的只能是自己,月兒,你說對嗎?」
慕月身子一顫,知曉宜妃這是在說自己,一直以來,她與這個親姐姐聚少離多,當年宜妃進宮時她尚未出生,後來也只有逢年過節才隨額娘至宮中與宜妃相聚一兩日。在她心中,與宜妃並未存了多少親情,更多的是利用甚至覬覦。
然當她看到此時宜妃溫和之中暗藏凌利的眼神時,明白自己大錯特錯,這個姐姐遠比自己以為的更利害,遠不是她所能對付控制的,至少現在不行。
想通了這一點,慕月再沒有任何猶豫,斂起自己所有鋒芒與非份之想,溫順地如同一隻小貓,「月兒明白。」
「但願你是真的明白。」宜妃淡淡一笑,凌厲之色逐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溫情與寵眷,「月兒,你是本宮親妹妹,只要你不犯大錯,本宮一定會護著你。」
言,盡於此。
在寄秋取來白玉觀音後,宜妃乘了肩輿往榮貴妃的景仁宮行去,慕月與寄秋隨行在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