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孫悟空和小白龍送過來的,他們哀求了半天,小白龍更是長跪不起,菩薩才同意試試,你當時傷得很重,筋脈的跡象很弱。」
「菩薩慈悲為懷,這救命的事,不應該推卻吧,人世間可是對觀音菩薩崇敬的狠,如果知道見死不救,豈不讓人失望之至。」聽聞小白龍跪求菩薩,我還是很感動的。
「不然。」惠岸坦然道:「人世間求菩薩的人何止成千上萬,菩薩也確有千手可以管很多事,但是人間所求有的是有道理,有的是沒道理的,再說很多人受苦受難原是償還前世冤孽,命該有劫;有的是陽數到了,貪求長生;有的是財欲熏心,索要無限;還有的家有美眷卻荒淫無度,抱怨天下不公,,,這天地間有其交替輪迴的奧妙,管一兩件是慈悲,管一二十件就違背天理了。」惠岸娓娓道來。
難怪求菩薩好比中彩票,幾率蠻低的。
這惠岸倒是讓人刮目相看呀,平時見他斯文有加,惜言如金,沒想到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我都被他駁的體無完膚了。
「難道,我命不該救嗎?當初我是怎麼來到這神不神,妖不妖的世界?也是天界的過失呀?」我逮到關鍵所在。
「所以,菩薩讓你重生了成了靈珠仙子,天界錯了一次,菩薩糾正了一次,你以後的生活就應該由你自己把握,現在你認為菩薩應該對一切負責,你還能說人世間的索求不是貪得無度嗎?」他說話時帶著淡淡的笑意,好像談一件無關痛癢得的事。
行啊,你們修得正果,與天壽齊,怎麼能理解生命隨時可能在一瞬間幻滅的恐懼和渴望?我氣得跳起來,卻無以指責他,怒道:「簡直是強詞奪理。」
他好像一點也不生氣,看著跳起來的我,「靈珠,你看你現在好多了,來的時候,一點知覺都沒有,現在都可以跳起來了,還說菩薩不洪福齊天?」
我要抓狂了,難道莫名其妙讓我的靈魂穿越到這個非正常世界,我還要感恩戴德嗎?我一下子跑到洞外的空地上,對著雲海,大吼一聲:「啊———,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
「你在幹什麼?」惠岸感到好奇,緩緩從洞裡走出來,站在我的身後問。
「罵人!」
他在身後又說話了,我沒有回頭,卻足以想像出他帶著風輕雲淡的笑容,「靈珠,看來你又好轉了不少,還可以罵人了。菩薩慈悲!」他停頓了一下,「不過,作為女仙,還是不應該罵人的。」
「閉嘴!」我回頭怒視著他。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我此刻已將他——斃於無形了,儘管我很想說「五馬分屍」或「千刀萬剮」,但我還是不能用這樣形容詞對待佛教弟子,何況他還是素淨的美男,那樣置美的外表於不顧的字眼太殘忍了。
但此刻的心情,如《大話西遊》裡的台詞:大家看到啦?這個傢伙沒事就長篇大論婆婆媽媽嘰嘰歪歪,就好像整天有一隻蒼蠅,嗡……對不起,不是一隻,是一堆蒼蠅圍著你,嗡……飛到你的耳朵裡面,救命啊……所以呢,我就抓住這只蒼蠅擠破它的肚皮把它的腸子拉出來再用它的腸子勒住它的脖子用力一拉。呵,整個舌頭都伸出來啦!我在手起倒落。嘩——整個世界清淨了。
沒想到唐僧不是那樣子,卻出了個惠岸,我不是指責他的囉嗦,只是對不願苟同卻不能截止,又不得不忍受的那種說法,有一種爆發毀滅的衝動,擠破蒼蠅的仇恨。
生命是我的,可說了算的卻是他們?
惠岸好像看出我的怒火,他那雙清澈的眼睛感到不可理解,「靈珠,怎麼了?你心魔滋生,怒火燃燒,趕快坐下來默念心經。」
「不!」我斬釘截鐵地說。
這長篇大論的無稽之談如果繼續,還是讓我融入到雲海裡去吧,……昭倉不是跳下去了?唐塔也跳下去了……——我也會跳下去。
他好像意識到什麼,就地打起坐來,他的雙目微閉,神態安詳,那姿態非常優雅,好似身無凡塵,心無牽掛。
你絕對想像不出眼前的美景,雲海重重的山壁間,陽光灑下一片淡淡的金色光芒,一位清雅素美的男子,衣襟飄飄,閉目一動不動坐在那裡,天地和他是融和的。而你不能融入其中,那只是因為是俗世間的凡人。
他這樣不說話,我的怒氣漸漸沒了發洩的對象,也平靜了下來,無聊地蹲坐在草地上,想著剛才的事。
我發現他並非有意氣我,只是因為他確實無法理解人間的七情六慾,他的虔誠,他的修行,早已心如止水。這就像我自己撞到了石頭,卻懊惱石頭太堅硬,造成了疼痛。
太陽望著從明亮到暗淡,一天就是這麼默默無聞的過去,他一直沒動一下。
我倍覺無聊後也開始打坐默念他授予經文,身體感覺,果然比以前更弱了很多,氣不順暢。
默誦完後,忽然意識到靈石一直沒出聲,太安靜了,我一驚,心裡竭力呼喚它,好半天,才聽到非常微弱的一聲應答,那感覺很不好。
「你沒事吧?」我問。
「我,,,不太好,,很難受,」它斷斷續續地說,「人氣精華越來越難以凝聚,,只能勉強說說話,」她的聲音忽強忽若,有時好像聽不到。
可是,我覺得恢復得挺快啊,雖然身體不比以前,靈魂卻不像她說的那樣。
「人有三魂七魄,,,你本是人類,,,有元神保護,,即便沒有身體,,輕易不會覆滅,,」她說,「我,是靠修行修得的人形,,魂早已歸了陰曹地府,留下一點殘魂記憶在這靈石,,,所以很不穩。」
這次又是為了小白龍,我能說癡情有罪麼?如果癡情有罪的話,靈珠仙子就是罪不可赦也不願回頭。
也許惠岸說的也沒錯,因果循環之中,我們所求的,往往是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