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吧!大喜的日子能不能說句好聽的。i^」羅衣呸了他一聲,眼底裡的喜色卻是一層一層的蔓延了上來。
逢恩嘿嘿笑笑,忽然對我道:「姑娘,我的新媳婦兒頭上太素淡了,我過意不去。請姑娘去折一朵花來,給她插頭上吧。我有些好東西,只是今日沒帶來罷了。」
我噙著淚水,點頭笑笑:「你倒是想得很周到。」
文繡早已飛奔著去旁邊折了一朵盛開的菊※花來,我親自給羅衣簪戴在了烏黑的頭髮上,看著那大紅色的菊※花在她烏黑油亮的髮髻間綻放出最輝煌的光芒,不由得笑了:「很是美,很是美。到底是新郎子的眼光獨到。」
「那是,我媳婦兒嘛。」逢恩癡癡地看著羅衣,眼底臉上全是滿足的笑容。
「來來來,拜天地。」我拍拍手,急忙說道。
羅衣便跟逢恩並排一起,朝我跪拜起來。
「一拜天地——」我高聲,看著羅衣給我磕了一個頭。逢恩無法動彈,只能低了低頭,表示磕頭了。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羅衣轉過身去,含笑著拜下去。
「禮成。」我笑笑,走到了羅衣跟前蹲了下去:「新娘子新郎有什麼話,趁早說了吧。再遲到,就來不及了。」
羅衣唇邊綻出一個寧和的笑容,十分幸福的樣子,她伸出一隻手去,輕輕撫摸上了逢恩的臉,深深地看著他,似乎要將他的樣子全數記在腦海中一樣的深刻。
「是我太固執了,太遲了。」
「不,這樣正好。這樣正好。」逢恩低聲溫柔道。
羅衣給他整理了一下鬢邊的亂髮,低聲道:「別著急,我馬上來陪你,馬上就——」
她正說著,忽然從袖管裡摸出一把匕首,便要朝著自己的心口捅下去!
「羅衣!」我在旁瞥見,極速出手,緊緊地用手握住了那把鋒利的匕首,「你瘋了!」
那匕首極其之鋒利,我倉促之下只能用手掌握住,鮮血瞬間噴濺了出來,噴了羅衣一臉!
「小主!」文繡撲了上來,一把將羅衣手中的匕首奪了過去,心痛之極道,「小主你的手!」
我不理會她,只是盯著羅衣:「你瘋了?你想怎麼樣?你想跟他一起去死嗎?你如果死了,叫我如何自處?叫我如何自處?叫逢恩如何能安心的走,你瘋了不成?」
康順昌急忙上前來將羅衣拖了開來,逢恩著急叫道:「你傻了?你以為自己陪著我一起死我會領你的情?你別傻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替我活下去,聽見了嗎?」
「我不!我不想再活下去了!你死了,德海死了,就留我一個人。i^我不要這樣孤零零活下去了我要死,讓我死了吧!」羅衣忽然爆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哭聲,像是要把她積鬱已久的痛楚都在這一刻發洩※出來一樣,哭得慘痛至極,「在這個宮裡,活著還不如死了,還不如死了啊小主!我活夠了啊,小主!求求你叫羅衣死吧,叫我死了吧啊小主!」
我看著她在我的腳下哭成一個淚人兒,這樣要強的一個人,從未在人前流露過一分疲態的人,卻在這一刻哭得眼淚鼻涕全都混在了一起,絲毫不顧及顏面跟自尊了。可見她心底壓抑的痛楚是多麼的深刻,深刻到了她在這一刻,無比的想要死,不想活。
可是怎麼辦呢羅衣,如果你也死了,我更加活不下去了。這深宮太冷了,我自己支撐不下去。
我慢慢蹲下※身子,輕輕擦乾了她臉上的淚水,柔聲道:「你們都不必死,都不必死。他們欺人太甚了,我不會允許你們這樣離開我的。」
我輕聲說完,便站起身來,轉身對康順昌道:「康公公,麻煩你看顧一下這裡。暫時不要叫他們動刑。我去見一下皇上,或許事情還會有轉機。」
「殷姑娘!」康順昌大驚失色,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您莫非是要去求情?皇上現在正在氣頭上,您不要命了哇。」
我輕蔑一笑,混不在乎道:「都到了這個份上,要命又有何用呢?我意已決,公公放手吧。」
康順昌知道我下定了決心,便也不再攔著我了,只是歎一聲:「哎,去吧去吧。或者您去了,事情真的有轉機也說不定的。」
我點點頭,看了羅衣文繡逢恩一眼,便頭也不回的朝著乾清宮奔去了。
乾清宮裡素來都是冷的。
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年四季,好像總沒有一個時候能叫人感覺到溫暖。
以前盛寵的時候,我總不愛在這裡過夜。晚上的歡※愛過後,沉沉睡去還能凍醒了。若不是凌燁溫暖的臂膀一直摟著我,我定然不會在那張冰冷的龍床※上多待哪怕半分鐘的。
以往忙著算計爭鬥,不清楚到底為什麼會那樣的冷。可是如今卻跪在這裡,等待那張寬大的書桌後面凌燁發話的期間我總算明白為什麼了。
因為這乾清宮裡都是凌燁的味道,他本就不是一個熱心腸的人,冷心冷面的人時間久了,怎麼樣都是冷心冷面的,連住的地方,也是如斯冷清。
牆角的自鳴鐘滴答滴答地跑著,屋子裡靜的彷彿一座萬年老墳。我跪在地上,大氣兒都不敢出。
自從我奔進來說明了自己的來意之後,凌燁不過嗯了一聲,便不再搭理我了。
我只得跪在那裡,看著他靜靜地批閱奏折,不慌不忙地,似乎壓根就沒有想起還有我這麼一個人。
來往的大臣們瞧見我,先是一愣,繼而便裝作沒看見一樣,跟凌燁討論國事。
偶爾有幾個人嘀咕幾聲,早被人拽拽衣袖,低聲道:「閉嘴吧,她的事兒,你最好一個字也別說。小心皇上摘了你的腦袋。」
瞧著那些官員們一臉諱莫如深的樣子,我不由得暗自好笑:什麼時候,我殷長歌竟然如此有名,前朝的官員各個也都認得我了一般。
我認得他們眼中的神情是怎麼回事:禍國妖姬不就是我這個樣子麼?可是他們有看過如我一般無助的禍國妖姬嗎?
也不知道來來往往的人走了幾批了,凌燁的蜜蘭香茶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次,換了多少次,待到暮色四合的時分,凌燁才終於像是想起我來一般,輕輕掃了我一眼,道:「你來這裡,就是為了那兩個奴才?」
「是,是為了那兩個奴才。」我鄭重跪拜下去,沉聲道,「皇上,羅衣跟逢恩鶼鰈情深,這麼多年了,請皇上體諒他倆的為難,饒過逢恩的一條賤命吧!長歌在這裡求您了!」
「鶼鰈情深?」凌燁忽然冷笑一下,將手中捧著的書卷一下子扔在了桌子上,嘴角扯出一個邪魅的弧度,好笑地看向我,「一個太監,一個賤婢,如何能稱得上是鶼鰈情深這四個字。他們也配?」
「皇上,他們是太監也好,賤婢也罷,人世間的感情豈能用身份、地位來衡量呢?請皇上看在他們癡情一片的份上,成全了他們吧。」我說罷便又磕頭下去。
「成全他們,可以啊,朕可以將他們雙雙賜死。他們不是鶼鰈情深嗎?去地府做一對苦命鴛鴦,也還不錯。」凌燁竟然惡意笑笑。
「皇上!」我簡直要出離的憤怒了!
「殷長歌,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跟朕說實話嗎?你明知道朕想要的答案不是這個。」他忽然斂住了笑容,臉上又換上了一副冷漠的表情。
我一怔,看向他:「您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你想來最能揣摩了,你一向最會明哲保身了,這一次若不是羅衣要自刎,逼得你不得不出頭替逢恩求情。朕問你,你可會替他來說好話?」凌燁眸子中精光一輪,如是對我說。
我心一顫,繼而苦笑一下:「皇上果然對長歌最為瞭解了。沒錯,若不是羅衣執意要跟他去,我自然不會替他出頭的。一個逢恩不足為慮,只是羅衣,我捨不得她。」
凌燁點頭笑笑:「你一直都是如此,朕自然知道你的無情無義。沒想到你今日卻一點也不避諱,當著朕的面兒便承認了。」
「那些對皇上有所圖的人才要避諱,官員避諱是因為想要陞官發財,妃嬪避諱是因為想要更多的寵愛跟榮華。至於奴婢麼?」我冷然一笑,冷目看向凌燁,「我不說皇上也知道,如今我還剩下什麼?不就還剩下羅衣這一個念想了麼?還用得著避諱麼?」
他哈哈笑兩聲,走到我的身前,俯身下來:「朕很喜歡你的坦誠,所以你不妨直接告訴朕,你到底想用什麼理由來打動朕,說服朕饒了逢恩那一條賤命。不要忘了,逢恩是親口承認是他奉皇后的命令去宮外抓藥的。他既然是皇后的爪牙,自然該受懲罰。你不也說了嗎?皇嗣豈能是被人用來開玩笑的。」
我咬咬牙,知道他今日不見血是絕不會罷休的了,想了想只得道:「皇上其實不必處罰他,因為逢恩不過是聽命行事罷了。而他要聽從的,便是我的命令。他是我早就安排好了的一顆棋子,從開始到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授意他去做的。包括陷害皇后,也是我的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