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一時激盪起來,眼睛不由自主得看向了鳳藻宮內,期待看到兩個孩子的樣子。|
也不知道他們長高了沒,長胖了沒?
正在想著,卻見奶娘果然抱了兩個孩子過來。我遠遠地瞧見襁褓之中的兩個孩子,只覺得怎麼也是瞧不夠的。
可是又不敢表露出太多的歡喜,只是定定地站在那裡,嘴角扯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舒天眉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我的臉,我知道她在看我,便更加的不動聲色。只是一雙手攏在衣袖裡,長長的指甲幾乎不曾將柔嫩的掌心掐破了!
乳母將兩個孩子抱到了我的跟前,我壓抑住自己內心的悸動,將兩個孩子看了又看。
粉粉嫩嫩的兩個嬰兒,安靜地躺在襁褓之中,永麒還是一如既往的睜著烏漆墨黑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我,嘴巴裡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在叫些什麼。
妹妹惜華卻還是一直在睡著,也不知道她到底夢到了什麼,是不是得揮舞一下小拳頭,倒似乎是夢到了什麼極其有趣的事情一般。
「永麒,惜華,娘來了。」我低聲說道,伸手將永麒抱了過來,才想低頭在他額頭上印下一吻,誰知斜裡忽然一聲巨大的炮響,地動山搖,真的整個皇宮都要搖三搖一樣。
我站立不住,抱著永麒扶住了一旁的羅衣,抬眼向外看去,卻只見朱雀門處火光漫天,廝殺聲不絕於耳,箭矢如同烏雲一般,密密麻麻得遮住了半天的天空。
空氣中飄來了濃重的火藥味道,我心一沉,知道怕已經是兩軍交戰的時分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好了,前面,前面打起來了!」一個小太監匆匆忙忙得跑了進來,鞋子都跑丟了一隻,本就雪白的面皮上更是神色無主,「前面,前面打起來了。叛軍,叛軍開始攻城了呀皇后娘娘!」
「什麼?前去勸降的人終於沒有安撫住嗎?」皇后鳳眸一冷,逼問道。
那小太監哆哆嗦嗦得跪在地上:「奴才聽了一耳朵,說是,說是秦大人跟蒼大人全都被孫驍那個逆賊給砍頭示眾了呢!兩位大人的頭就被逆賊掛在槍頭上,皇上一怒之下便命令將士們跟叛軍交戰了呀。娘娘,咱們這裡也要早作打算了呀!」
「兩位大人原來全都死了麼?」舒天眉愴然跌坐回座位上,小臉上滿是雪白之色。!>
半響,她放抬起頭來,整張臉上居然全是晶瑩的淚水。
她從不在人前如此失態過,我卻知道,她做此情態必然是有所圖謀了。
先前她毒殺了曹順儀,如今前面開戰,無論勝負,我們這些人恐怕是留不得了。
趁著皇上還在前面廝殺,無暇顧及後宮,舒天眉她此刻大權在手,恐怕就要肆意屠戮後宮了吧!
我情不自禁得抱緊了手中的永麒,眼睛凝視著舒天眉,腦海中卻轉過了無數的念頭。
若是,若是待會她要人毒殺我,那我到底該如何是好呢?
「叛軍攻城,你我姐妹不能為皇上分憂解難,那麼也只好在這裡靜靜等待前方的消息了吧。若是勝了,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上天不庇佑我大晏——」她說到這裡,廣袖一揮,便有幾個內侍端著幾個盤子走了出來,上面擺滿了這樣的酒杯。
「若是上天不庇佑我大晏——那麼,本宮願意飲下此酒,誓死追隨皇上!眾位姐妹們,你們意下如何?」
舒天眉此話一出,便是要在場的人給一個保證。
大家全都面如死灰,都明白今日是死是活都是由不得自己了。於是大家也都不吭聲,只是低著頭默然。
倒是也有幾個實在是膽小如鼠的,嚇得早已癱倒在地上了,小太監們上前扶起她們來,她們只是在舒天眉面前苦苦哀求,只求她給她們留一條生路。
舒天眉神色倦怠,並不發言,只是揮揮袖子。那幾個妃嬪就全都被小太監無聲無息地帶了下去。
鳳藻宮外傳來幾聲慘叫,但是短暫的慘叫之後,整個鳳藻宮便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小太監們轉身進來,手上潔白如玉,不帶半分血腥。可是大家分明也都知道,那些人就在這頃刻之間已經是死了的。
於是再也沒有人敢吭半個字,大家都面無血色得跪在地上,聽著那駭人的炮火聲一聲比一聲的更加響亮,身子也抖動得越發的厲害起來。
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哭了起來,那樣低的哭聲,輕而壓抑的哭聲,慢慢在空寂的院子裡迴盪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誰輕聲唱起了《越人歌》,是春秋時候的越國的民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垢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這首歌纏綿悱惻,風花雪月的時候聽起來是一片小女兒的情愫。這樣亂離的時候聽起來,卻是一片觸目驚心的悲慼。
我端坐在高廣的貴妃椅上,默默得看著院子裡跪著的這些如花的容顏們。
她們中很多人的面孔對我來說是一個陌生的面具,我並不認得她們,卻不妨礙她們都認得我。
我是寵妃,又生育了一個皇子一個公主,地位顯赫,誰人不知?可是她們呢?自入宮以來,又有多少人能夠得到凌燁的寵幸呢?就算得到了寵幸,又有多少人能夠活著熬過了這樣寂寞的深宮歲月呢?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青山尚且有樹木環繞,樹木尚且有樹枝依傍,可是我喜歡皇上的心意,又有哪個能知道呢?又有誰能解得其中的滋味呢?
我神色黯然,低了頭,默默的聽著這些妃嬪們悲哀的哭聲,心神卻飄到了城門上帶領士兵殺敵的凌燁身上。
戰火連天,也不知此刻的他到底好不好。還活著嗎?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又是一個內侍匆匆跑了進來,一頭栽倒在皇后的面前,痛哭流涕道:「前頭,前頭不好了。叛軍的攻勢很猛,怕是,怕是就要打進來了!皇后娘娘啊!」
皇后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起來,她豁然起身,眉目中凝定著如鐵的厲色。
「來人,賜酒!」
黃櫻動作決絕,依稀帶了皇后的鐵血手腕風範,毒酒被有條不紊得端到了每一個妃嬪的眼前。獨獨我跟皇后的面前,卻是沒有毒酒的。
又一聲炮火聲響起,鳳藻宮也搖了三搖,舒天眉冷厲道:「賜酒吧!若是晚了一步來不及了,難道你們也要被叛軍盡數玷污去了清白不成?到時候怕是下了地府也無顏去見皇上了!」
「她為何不喝!」人群中忽然有一個人仰起頭,用著決絕的語氣大聲嚷道,「熙貴妃,她跟我們一樣是妃嬪,她為何不喝!」
我抬眸,冷冷掃了那人一眼,卻見正是皇后身邊的寵兒——黛貴人。
如今她正被站在人群當中,巴掌大的小臉上血色褪盡,可是卻還是鼓足了勇氣,用一雙充滿了仇恨的眼睛狠狠盯著我。
「熙貴妃跟你們不同,她畢竟是永麒跟惜華的生母——」舒天眉似是維護我一般地說。
「越是如此,熙貴妃就更應該第一個飲盡毒酒才是!」那林寶黛像是瘋了一樣,目眥俱裂,「若是被叛軍抓住了熙貴妃,不論熙貴妃是活著被人凌辱,還是被抓去當人質威脅皇上,勢必都是皇室的一大恥辱!我們這等微末之人就算被抓住了,也大不了拚個魚死網破,也根本沒有被人要挾的價值。可是熙貴妃可不同!她畢竟是身份貴重,所以她若是不死,後患無窮!皇后娘娘,賤妾等人死不足惜!可是賤妾卻不忍心看著皇后娘娘因為不忍心而犯下如此過錯!所以賤妾等人可以死,但是熙貴妃她必須先死!」
到了最後的關頭,所有人都知道自己逃不過一死了,於是往日的尊卑貴賤此刻已經沒有了以往的震懾力。從前只會在我面前唯唯諾諾的妃嬪們此時也抬起頭來,用著玉石俱焚的眼神盯著我,恨不得將我身上的肉一塊一塊的啃下來。
「是啊!皇后娘娘,嬪妾等懇請皇后娘娘,先賜死熙貴妃,嬪妾等才會甘願飲盡鴆酒,絕無怨言!」妃嬪們黑壓壓得跪了一地,從未像此刻這樣的齊心協力過。
我端坐在椅子上,只是冷笑,那冷意好似是水漫金山一般,一重一重地刷過我的心扉,讓我禁不住只打哆嗦。
皇后。
你真的很好。
臨死了,還能將一齣戲安排的這樣的天衣無縫。也不知道你到底給林寶黛吃了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了,她還能對你這樣的忠心耿耿的!
眼前前面戰事尚不明朗,凌燁到底是勝利還是輸掉,誰都無法預料。這樣急匆匆得賞賜妃嬪鴆酒,怕也只是想要藉機剷除掉不聽話的人。剛才來匯報戰況的幾個小太監看起來倉皇,身上可是半點傷痕也沒有。若真是從前方探得確切的消息來,如何能這樣的衣衫整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