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紅顏像是一夜之間被雨澆開的花朵,全都冒出了她們歡悅的笑臉.)
孫輕暖還在的時候,那些被壓制住的妃嬪們好像終於找到了破土而出的機會,一個個全都圍繞在了凌燁的身邊,盛放一如驕陽下的向日葵。
才短短數十日,凌燁就下旨加封了幾個人為淑媛、修儀跟良媛,更有幾個小宮女也直接被封為了答應或者常在。
好像孫輕暖一閉門養病,後宮裡的人全都得以盤活了起來。於是越加多的傳言說分明就是孫輕暖仗著自己的寵愛脅迫眾人不敢爭寵罷了。說她這一病倒是及時,也省的其他人得不到皇上的寵愛了。
於是大家就更加希望孫輕暖一直在山上養病不出來便算了,省的其他人又被皇上冷落。
其實又有誰知道,那個活活潑潑的小姑娘早已經在那一晚的宮變中被羅衣一匕首刺死了呢?
凌燁倒是並未追究羅衣的過錯,只是淡淡的說了一聲做得好。於是其他的人也根本不敢說些什麼。
那天晚上在場的人不過是我、凌燁、羅衣跟皇后,剩下的全都是凌燁的親兵,所以想來口風也是極為嚴密的。
大家都知道,不能將秘密洩露出去,否則一旦邊關軍心動搖,皇上的處境便危險了。
而現在,我們還仍然處在賀蘭山的地方。這裡,離著邊關很近很近,策馬不過一夜的路程。若是這個消息被人告訴了孫驍,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我雖然心疼孫輕暖死的不明不白,且連屍骨都無人收斂。可是也不敢走漏半分的風聲。萬一被孫驍知道了,那麼按照他的個性萬一反了,如果他反成了,那麼死的便是凌燁,我絕不允許。可是萬一造反不成,死的便是孫驍甚至還有微月,我也絕不允許!
於是,這個秘密便只能永遠得在我肚子裡腐爛了下去。
我明白凌燁雖然秘密處死了孫輕暖可是卻不倉促回宮的道理,邊關的人都是人精,若是見到聖駕倉促離開賀蘭山,恐怕會引發猜測。所以凌燁一如既往得在避暑行宮逍遙快活,甚至,比之前更加快活了起來。
有時候我抱著惜華從微雨燕雙飛的湖畔走過,瞧見那湖中心彩船上面旗幟飄揚,歌舞昇平,鶯歌燕舞不絕於耳.)
有歌姬清越的歌聲傳來,我佇立在湖邊良久,直到羅衣為我披上披風勸我回去,我這才輕歎一口氣,眉間有著化不開的清愁。
「也不知道皇上此刻到底笑的吃不吃力,又有幾個真心實意的人陪伴著他呢?」
羅衣是知道我的愁緒的,不由得壓低聲音道:「主子多慮了,皇上身邊美人良媛充斥,自然有無數的真心實意的人陪伴。主子還是盡早養好身體,以待來日吧。」
她說的養好身體我自然也清楚,自從那日生產時分她逼不得已用剪刀將我的下身剪開一個一寸來長的口子之後,我的身體情況就一直不大樂觀。
雖然宮中女太醫也時常來檢查我的傷口,可是我並不想讓它好的那樣快。因為現在我獨自在避暑行宮,遠離京城。
在這裡我孤掌難鳴,沒有了哥哥跟姑姑、太后的幫助,我就等同於被折斷了翅膀的天鵝。想飛,也是飛不起來的。
所以每次女太醫開得藥物,我總是吃一半扔一半,絕不會全都喝完了。外敷的藥物,我也隨便弄一下,並不是很在意。
如今傷口才稍微好了起來,我便開始走動起來,羅衣本來勸我不要出來的,誰知我只說想出來多透透氣,對身體更有幫助。
在外面站了許久,風漸漸有些涼了。懷中的惜華也睡熟了,我這才轉身準備離去。
誰知道才剛剛走了一步,便覺得雙腿間傳來了撕裂般的痛楚。大腿內側有鮮血溫潤的流下來,迅速染紅了我潔白的裙裾。
「主子!」羅衣嚇得臉上的血色都沒有了,趕緊上前來扶住我,「主子你怎麼了?要不要緊?」
「我,我沒事。」我強忍著雙腿間的銳痛,只覺得頭皮痛的都開始嗡嗡作響起來。
再也沒有力氣抱住惜華,手一鬆,裹住她的襁褓便順著我的胳膊滾了下去。
「啊!惜華!」我驚呼一聲,眼看著她就要墜落在地上,忽然被人輕鬆地撈了起來。
我費勁的抬頭一看,卻見凌燁挺拔的身姿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皇,皇上……」我痛得不停地倒抽冷氣,一張臉上血色褪盡。
他往前一步,將惜華遞給羅衣,然後輕輕握住我的手:「別怕,朕在這裡。」
「嗯,嗯,我好疼……」翻來覆去的,只會說這句話而已。
凌燁上前來,不顧眾人在側,將我輕輕抱起來:「別怕,朕抱你回燕宜宮,叫太醫來給你看看。」
「嗯。」我點點頭,十分辛苦得忍耐著撕裂般的痛楚。
再也沒有心思去觀察其他妃嬪的臉色,這一刻我只想依靠在凌燁的懷中,感受來自他的保護。
他的腳步很穩健從容,倒是撫慰了我的痛楚。我依靠在他的臂彎裡,輕輕看著眼前這張俊逸非凡的容顏,心中一時悲欣交集。
一會兒便到了燕宜宮,女太醫們全都被召集了起來,她們輪番給我診斷之後,臉上的神色卻不好看。
「皇上,能不能去後面單獨說?」她們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不敢將診斷的結果告訴我。
「不,有什麼就直接在這裡說吧。本宮要知道本宮自己的傷勢。」我強硬道。
女太醫們看我一眼,終於跪下道:「皇上,熙貴妃娘娘,微臣等實在是無能為力。貴妃下身的傷口已經開始化膿了,藥石已經無力了。」
似是有什麼在我腦袋裡劃過,我只覺得耳朵裡嗡嗡作響,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道:「你,你們說什麼?什麼叫藥石無力了?」
凌燁忍不住坐在我的床前,握住了我的手:「太醫總是會誇大其詞。」
「皇上,微臣並不是誇大其詞。本來貴妃娘娘若是按照微臣配置的藥按時服用的話,這傷口定然就會慢慢癒合的。而且微臣也特意為貴妃娘娘配置了上好的膏藥,只要娘娘堅持每天擦拭患處,定然也不會落到現在這步田地。可是如今看來,傷口不但沒好,反倒是越發加重了。所以微臣想斗膽問一下貴妃娘娘,是否都有足量足份的服用藥物,是否也按時擦拭傷處?」
那女子問的問題如此犀利刁鑽,我一時竟然無法回答。而我的沉默其實也等於默認,只是凌燁卻飽含怒色對她們道:「你們自己無能,就將責任全都推到熙貴妃的頭上嗎?」
「皇上,其實太醫們所說的未必沒有一定的道理。」皇后忽然率領眾妃嬪從門外走了進來,先給凌燁行禮,然後才翩然起身,目光中帶著微微的笑意道,「太醫們也無非是想要盡早治好貴妃妹妹的傷口罷了。所以皇上不如先聽一聽太醫們說完了,再發火也不遲啊。」
皇后說完便遞給太醫們一個眼色,太醫會意,略微在我房中掃了幾眼,便走到我的窗前,將一個青松盆景拿了過來。
「貴妃娘娘,微臣想問一下,這個盆景上次還好好的,如何這次便枯死了一半兒?」
我還未開口,羅衣先替我回答了:「這盆栽景致的問題,你不該問我家主子。若是要問,你也該直接問花草管理的公公罷了!」
她卻笑笑:「恐怕就算叫來了管理花草的公公,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吧。皇上,請問微臣可以掘開這盆景查看一下裡面到底有什麼嗎?」
凌燁的眉頭蹙緊,低聲道:「准。」
那太醫便取來銀筷子,用銀質筷子將那盆景的泥土掘開,果然見一塊泥土明顯黑了許多。那太醫便取來了一塊泥土,小心翼翼得嗅聞一下,接著便將那塊泥土用潔白的帕子盛了,輕輕遞給康順昌。
「皇上,請您聞一下這泥土中,是否有濃烈的藥草的味道。」
凌燁皺眉,終是輕輕捧起了那方手帕,低頭聞了聞:「果然。」
太醫低頭道:「這草藥的味道跟微臣給貴妃娘娘所開的藥物的味道一模一樣,所以微臣是想問貴妃娘娘,是否覺得微臣開得藥太苦,不想喝,所以才盡數倒進了這盆景之中。微臣瞧著這盆景枯黃的程度,想必日日都得蒙貴妃娘娘的澆灌,所以才會死的這樣快。」
她此話一出,滿座皆驚。除了妃嬪之外,皇后看向我的眼光中也帶了幾分驚愕,似乎根本不曾料到我會如此做一般。
我卻冷笑一下,心裡明澈一如冰雪。
我何嘗是做事如此不小心之人?往常所喝的藥物全都由羅衣一個人倒在了外面的池塘之中,沖刷殆盡。而如今卻平白無故的冒出了一盆將死的盆景,除了被人有心嫁禍,還能是什麼?
而最想我死的人,除了她舒天眉,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