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我神情懇切,也只得住了腳步,輕輕走到我的身邊道:「怎麼了,你到底有什麼事情要說?」
「娘娘切不可因為一時意氣去搜查孫貴嬪的屋子。|」我仰頭對皇后這樣說。
「為何?本宮為何連她的屋子也檢查不得了?難道本宮竟然連她這樣一個小小的貴人也奈何不得嗎?那本宮的威嚴置於何地,以後還如何統領後宮!」皇后很是生氣。
我輕輕搖搖頭:「娘娘,你此言差矣。」
「本宮此言差矣?本宮哪裡錯了?」她仍然不明白,冷冷的看向我。
「臣妾敢問皇后娘娘如今這裡是什麼地方?」我不由得問。
「玉門。」她答。
「是了,這裡是玉門,玉門離著京城遙遙數千里,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這裡的所有的守衛官員全都是她孫驍的部下。娘娘若是惹惱了這個三小姐,可知後果會是如何?」我冷聲說著。
「結果如何?你是說,她孫輕暖還敢反了不成?」皇后的眉間是輕易可見的怒氣,那樣的勃發跟鮮明,似是隱忍不住的獸,伺機想要衝出牢籠。
我輕笑一聲:「不是她敢不敢的問題,而是她想不想的問題。皇后,自剷除舒家之後,前朝便一直有些不穩定。朝中大臣們對於皇上的所作所為也頗有些微詞。朝堂看起來平靜如常,想必底下早已是暗流湧動了。皇后若是想要報滅族之仇,現在大可以跟她孫輕暖硬碰硬,到時候孫輕暖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別的長歌不敢保證,但是娘娘的性命,怕也就是在她的一念之間了!」
皇后不是傻子,我說的話她定然全都明白,只是一時抹不開面子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罷了。
於是我只得起身,掙扎著跪下來道:「皇后娘娘,還請您為了皇上、為了大局考慮,這一路上暫且忍耐她一番。等皇上大好了,再收拾她也不遲的。」
「哎,你起來吧。」皇后終於長長歎了一口氣,將我攙扶起來,「本宮曉得你也是為了大晏好,好,本宮便應允你。只要本宮在這裡一日,便忍耐她一日。且等著咱們回到了紫奧城,再一一跟她清算這筆賬!」
皇后的話那樣的冷,我只低了頭,不敢去看她那張猙獰的臉。
小小的一間室內,並無擱置什麼香爐,卻透著一股淡淡的甜香。因為香味極其清淡,所以總也無人察覺,就算湊近了,也不過以為是我尋常摸頭的桂花油。
可是又有誰人知道,這清甜的桂花香味,竟然也是催動人情發的一味良藥呢?
唇邊溢出一抹輕笑,我看著皇后的迤邐長裙在我眼前緩緩消失,院子裡響起了她威嚴的聲音。
「孫貴嬪如今懷著身子,屋子裡最是不能放這些髒東西的。再者貴嬪的哥哥孫驍大將軍是一等忠烈將軍,所謂將門無犬女,本宮相信孫貴嬪絕不會做出謀害皇嗣的下三濫的事情來的。也罷,就不要檢查孫貴嬪的屋子了吧,再去其他人的屋子裡,好好翻查一遍吧。」
「是。」侍衛們整齊劃一得回答著,氣勢驚人。這些侍衛們都是玉門關的守衛,想必也是鐵血將士,比起帝都那些整日悠閒的皇家護衛軍們,又不知道多了多少的勇猛氣魄!
這一聲回答,想必也會給舒天眉一次不小的震撼。而她,恐怕也會從此刻開始,對這個膽敢冒犯她威嚴的孫貴嬪,從此種下了深深的戒備吧。
皇后跟孫輕暖兩個人翻臉,日後便再無聯手的可能。而只要她二人不聯手,後宮便會權力制衡。
一旦權力制衡,便再也無人有空來顧忌我這個不相干的人了。如此一來,我腹中的孩子,想必也可以得以保全了。
纖手輕輕地撫摸上了圓滾滾的肚子,我笑著對肚子裡的孩子說:「孩子,別怪娘心狠。娘若是不用此招,又有誰能來真正護得住咱們娘倆兒呢?皇后雖然有心,可真若是在她的後位跟你之間選,她定然不會選擇保全你。而孫貴嬪那樣的年輕氣盛,又有了孩子。皇后未必肯跟她一較高下,如今之計,唯有讓她們兩人的矛盾迸發,讓她們二虎相鬥,娘才能得以保全,也才能最終的保全你。」
「你放心的,你的哥哥姐姐們死的都很慘,很慘。他們早早的離開了娘,去了另外一個世界裡。娘這次,就算是豁出了性命,也勢必要護住你的一條命!」
玉門關的夜是冷的,外面又傳來了隱隱約約的簫聲。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羅衣輕輕推門進來,手裡端了一盆熱水:「主子,羅衣伺候您洗洗吧。才剛皇上那一陣兒的折騰,羅衣多怕那**香的份量下的重了,倒叫皇上動作稍微重了點,傷了娘娘腹中的皇子。」
我不以為意的笑笑:「你在宮中日久了,這樣的份量還是能把握得好的。再說了,皇上喝的那兩碗木樨露裡早已加了些許的安眠藥,他動作再怎麼的猛烈,也只能是做做樣子,不能傷及我分毫。只是這藥粉全都要處理乾淨了,若是叫其他人瞧見了,可就不好了。」
「主子放心吧,那**香本就用的少,羅衣全都把它們灑在羅衣的髮髻上。皇上就算疑心,也絕對不會想到那粉末是在羅衣的髮髻上的。再說了,方才夜風那樣大,早已吹散了。」她柔柔一笑,忙上前來扶起我來,「倒是多虧了閔貴嬪,若沒有她及時站出來,怕也難圓了這個謊。」
我輕聲歎道:「是啊,看樣子閔柔經過這一段時間的休養生息,倒果然是進益了。」
羅衣一邊用熱毛巾給我擦手,一邊道:「主子還要再考驗她嗎?」
「再等等。」我沉吟不語,眼睛瞧著窗外那一角碧藍如墨的天。
「連雲姐姐都不可以信了,還有什麼人,我可以相信的。」
那晚的查抄自然沒有翻檢出任何的東西來。所以妃嬪們更加疑心是孫輕暖對我下的手。
因為只有她的房間未曾有人搜查過,而眼下宮中懷有身孕的兩位也只有我跟她。如此一來,她要謀害我的孩子便也就順理成章了。
何況她那夜如此的囂張,居然敢直接頂撞皇后娘娘,讓皇后娘娘在眾人面前下不來台。
眾人不疑心她,還能疑心誰去?
所以流言蜚語便就這樣的傳開了,眾人本就對孫輕暖不滿,如今可算是找到了宣洩的途徑,一個勁兒的就是嚼這些舌根。
凌燁自從那日之後,對我總是愧疚萬分。他數次想來看我,皆被我攔下來。有幾次甚至都要久久立於門外不肯離去。
我只得叫羅衣傳了一張紙條給他,上面只寫了一句話:集寵於一身亦是集怨於一身。
凌燁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我的委屈,他只叫羅衣告訴我兩個字:放心。
我乍然聽聞,倒是有些癡了。
原以為他會說些什麼樣的話,沒想到卻只是這兩個字。我思來想去的,真是琢磨不透凌燁心底到底是如何想的。連閔柔來給我請安,我也只是怔住,半天才反應過來,瞧著她身上的衣衫煥然一新,頭上還插著一支碧光晶瑩的玉簪子,不由得含笑道:「你大喜了。」
「姐姐又說笑了,不過是一根簪子罷了。萬歲爺那裡有的是,想起來了,就隨手賞給你一根。想不起來了,也便就那樣了。」閔柔的笑意淡薄一如天空飄渺的雲彩。
我淡淡笑笑,揮手叫她坐下來:「君恩向來如此,你不也早就知道了麼?這些話頂多也就在這我這裡說說,出去了,該怎麼著還是要怎麼著。那天晚上虧得你搭救,不然我不知道如何自處。說到底,也是欠你一個人情。既然欠你的人情,我便要還了你。羅衣,去,將我的紫韻天成取來,送給閔貴嬪吧。」
紫韻天成是我入宮以來從不離手的一把笛子,閔柔也是知道的,如今聽我這樣一說,立刻慌張了起來:「姐姐,不可!這太貴重,我不敢受的!」
「拿著。」我將笛子遞給她,「如今皇后跟孫貴嬪正是鬧得僵的時候,皇上身邊總缺一個可心意的人兒。可我瞧著你,總是邁不到他的心坎上去,可不讓人著急嗎?」
閔柔的臉越發低了下來:「皇上心裡只有姐姐一個的,我怎麼邁進去?」
「所以也不是叫你一味的像我,皇上既然喜歡聽笛聲,你也不需要吹,只偶爾拿出來擦拭擦拭。或者皇上還會多顧念你一些。」說到這裡,我看了看她依然平坦的小腹,「你也該是有個孩子的時候了。既然你一心投靠我,我也不得不為你早作打算。從今日起,你的避孕藥物也不要再喝了。」
「姐姐,你如何得知,如何得知我在服食這個?」閔柔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了起來。
我笑的極其清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後宮中沒有什麼秘密是隔夜的。你應該慶幸,如今是我知道了你這個事情,若是被皇后或是孫貴嬪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