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說什麼?」
舒天眉再也預料不到我竟然會說這番話一般,本來握住我的手忽然一緊,倒是真的用上了幾分力道。|
手掌傳來悶悶的痛楚,倒是給了我眼淚傾瀉而下最好的一個借口。
「姐姐。」我順勢跪下,低著頭,看著眼前的燈影幢幢。
這樣的夜裡,紅燭高照,將我跟舒天眉的影子親密的融合在了一起。可惜影子永遠都只能是影子,它永遠都只能代表著人的對立面。
「姐姐,妹妹自知不適合待在深宮之中。妹妹的脾性太過耿直,不懂得以柔克剛的道理。才入宮的時候妹妹便年少輕狂得罪光了宮中上上下下所有人。後來不是得姐姐、太后垂憐,妹妹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了。如今殷無雙眼看著就要再得聖寵了,妹妹的日子只怕更不好過了。妹妹已經錯到無可救藥,可是卻不忍心腹中的皇子再受牽連。所以與其讓皇子跟著妹妹這樣一個不稱職的母親,還不若請姐姐做他的母后——真正的母后。請姐姐且看在妹妹一片憐子的心吧!」
我說罷便只磕頭下去,也不知道磕了多少個頭,才終於聽見舒天眉說了聲:「既然妹妹如此誠心,姐姐也不好太過推辭了。只是如今夜了,妹妹還是早些安歇吧。畢竟,妹妹現在已經是雙人的身子了。黃櫻,還不快親自送西宮皇后回椒房殿?」
她既然肯如此說,便是有了幾分活動的意思。我只裝作感激涕零的樣子,被黃櫻跟羅衣攙扶著下去了。
黃櫻一路果然細緻至極,一改平日裡對我愛答不理的樣子,到了椒房殿更是又叫來了奴才們訓誡了一番。
那些奴才們本來就是她親自挑選上來的,如今見她轉了風向,自然也都各個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一時椒房殿又忙碌了起來,奴才們恨不得跪在地上把所有的好東西全都搬到我的眼前來。
我只說自己疲累了,自己卻到了書房,親自寫了一道請願折子交給了黃櫻。
「這個還請黃櫻姑姑轉交給尊上皇后娘娘,就說是本宮親自寫的。明兒本宮便要遞交給皇上的。」我和顏悅色道。
黃櫻剛才把我們的話聽進了耳朵裡,自然知道這折子是我自請退居皇后寶座的。於是忙打疊起一臉的笑容,接了折子,又說了一大通叫我好好保重身子的話,便趕緊走了。
我叫羅衣送她到了門口,自己看了看那些恭敬十萬倍的奴才們,將滿心的冷笑只憋在心裡:「本宮累了,想休息了,你們暫且都退下吧。只留羅衣服侍就可以了。」
「是。」宮人們乖順地退了下去,一時偌大的椒房殿裡便仍然只有我一個人了。
我疲憊地坐在梳妝台前,一件一件地卸下我滿頭的珠翠。
羅衣輕輕進來了,將門虛掩上,她服侍我將盤發抖落。
「娘娘,累了吧。要不要泡個花瓣澡?羅衣去給您準備一下。」她體貼地問。
我伸手捏了捏眉心:「也好,你去準備吧。只是告訴其他人,本宮不喜歡其他人服侍本宮洗澡,還是你自己服侍就好了。」
羅衣點點頭,便去準備了。
一會兒水便準備好了,宮人們得了黃櫻的指示,如何敢對我的決定做任何的非議?於是便也都乖乖在外面守著。
我自去裡屋準備泡澡起來。
只是到了裡屋,我卻止住羅衣想要幫我更衣的手:「噓,不要說話。把你的衣服脫下來,換給我。然後你在木桶裡泡澡,就只當是我。」
羅衣眼睛一下子睜大了:「娘娘,您這是要?」
「我同姑姑做好了約定,她現在還在西暖閣那邊跪著。我還要去看看她,跟她商量一下下一步到底如何走。如今這裡三層外三層都是舒天眉的人。只有你我換了衣服,我假扮成你出去,才不會有人察覺。」我低聲道。
羅衣歎一聲,終於還是將衣服脫了下來,服侍我穿上。再將我的頭髮梳成跟她一樣的平髻。
「娘娘當心。」
「你也當心,一切隨機應變。」
我說完便端起一旁的花籃,低著頭走了出去。
才出了門,就聽見一旁的管事嬤嬤討好問我道:「羅衣姑姑,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也不說話,只是端了手中空著的花籃給她看。
「哦,沒有花瓣了,姑姑是要去取花瓣對吧?嗨,這些小活兒,還是交給奴婢來做就行了。您哪,還是趕緊歇歇吧!」那老嬤嬤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多話起來,上來便要搶走我手中的花籃。
我著了急,無可奈何,只得將花籃交給了她。
那老嬤嬤立刻拿著花籃跑出去了,我瞧見她走了,這才低了頭趕緊一溜煙地跑了出來。
一路小跑直到西暖閣我才停下來,一顆心早已噗通噗通跳個沒完沒了。
姑姑還在那裡跪著,不過身子已經搖搖欲墜了。我走上前去,將她扶住。
「姑姑,你還好嗎?我來遲了。」我將她扶住。
她嘴唇凍得早已是發紫了,卻仍然氣定神閒地笑了笑:「我沒事。皇上越是叫我在這裡罰跪的時間久,就說明他心裡越在意我。只要他越在意我,就越不會真的讓我死。」
「可是這雪如果真的下了一夜的話,姑姑你萬一有個好歹的。那不等於前功盡棄了嗎?」
她淡然一笑:「若真的是老天也不容我殷無雙,那我就是賴活著也沒什麼意思!成功與否全在於今夜。只要我能撐的下來,事情就成了一半了!」
我皺眉,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如今舒天眉將我看得很緊,我也是換了羅衣的衣服才悄悄出來的。如今我坐困愁城,實在是無法幫助姑姑。」
她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目光忽然轉為堅毅:「我們既然已經是盟友,便需要遵守這盟約。你我之間也不需要假惺惺的。殷長歌,你搶走我的男人,害得我幽禁那麼久這筆仇我不會忘記。所以我從不把你當成我的侄女,在我的眼裡,你永遠只會是我的敵人。只是現在我迫不得已才跟你結盟,先將舒天眉扳倒而已。」
我反而笑了:「你這樣說倒是讓我輕鬆了不少。我也並非那樣喜歡兒女情長牽牽絆絆的人。既然你我只是盟約關係,我也不需要對你過分牽掛了。彼此省心。」
姑姑冷冷一笑:「這話倒是在理。不過我一直對你不放心。所以現在我要追加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要你最珍貴的一樣東西。」殷無雙看向我的眼神裡滿是冷意。
「什麼東西?」
她忽然嫣然一笑,那麗色足以讓滿天的月華也相繼失色:「我要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最後的親人。我要你的哥哥,殷權。如果你答應我的要求,那就讓殷權來到我的身邊,我也好有個人質作為抵押。」
再也想不到她竟然會提這個要求,我差一點摔倒在地。
「除了他之外的任何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你。唯獨他不行!我答應過二哥要給他自由自在的生活,這是我欠他的。」我冷聲拒絕。
殷無雙明艷的臉上浮起一個絕美的笑靨:「如果你不答應,那我們也沒什麼好談的了。你可以走了。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就憑你,十個也不是舒天眉的對手。她有無窮無盡的手段可以折磨你,沒有了我,你遲早也會被她害的骨頭渣子也找不到。哼,枉你自以為這樣聰明,卻連皇上無法生育這件事也不知道。這樣的你,又有何資格跟她舒天眉相鬥呢?」
我低了頭,只覺得心亂如麻,一時間也不知道到底該說什麼。
我直覺要否認,可是我又很清楚她說的話都是對的。沒有了姑姑的幫助,我一個人根本不是舒天眉的對手!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
這樣糾結著,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何時離開了西暖閣。
像一個遊魂一樣在皇宮中漫無目的地飄蕩著,我彷彿喪失了所有的方向,所有的動力。
雪,再一次地飄落了下來。
鵝毛般的大雪,襯著明亮的月光。那樣的美,卻也那樣的冷。
如果我把二哥交給姑姑做人質,那麼我這樣辛苦的奮鬥到頭來是為了什麼!
我這樣的拚殺,無非是想要保全我在意的人。殷權,我的二哥,他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可以觸碰的,真正關心我的家人。
他是我年少初心的愛戀。
不,我絕不可以,絕不可以將他送給姑姑!
可是若我不把他送給姑姑,那麼我跟舒天眉鬥爭中定然會落敗。那到時候,不但哥哥無法保全。就連我自己,我肚子裡的孩子,也都無法保全。
我到底該怎麼辦!
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這樣冷的寒夜裡,我沒有人可以依傍。因為我正在跟魔鬼打交道。因為我正在決定到底要不要將自己的靈魂也徹底的出賣掉!
腳步遲緩的,卻有自己意識的將我帶到了一座宅子前。
「霜華居。」我抬頭,詫異自己何時竟然來到了哥哥暫居的屋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