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那裡,端起手中的茶盞,輕輕地呷了一口,任由那升騰起來的白霧將我的視線擋住。|
見我不吭聲,徐惠略微有些慌張,接著又說:「所以皇后娘娘,若想要在這六宮之中永久的固寵的話,還是要在前朝多多栽培一些得力的人才行。」
「羅衣,你也是的。怎麼只叫惠妃喝茶呢?怎麼你現在也變得這樣憊懶了?前兒你不是自己做了些茶果子嗎?拿來給惠妃娘娘嘗嘗吧。」我仍然不接她的話茬兒,歪頭吩咐羅衣道。
「是。」羅衣便下去了,一會兒仍然端了一盤精緻的小點心來,先給惠妃:「惠妃娘娘,這是羅衣前兒自己親手做的青麻果子,惠妃娘娘請嘗嘗吧。」
惠妃伸手拈起一塊果子,不過略微嘗了嘗:「很是清甜。」
我莞爾一笑,對羅衣道:「既然惠妃吃的這樣香甜,你便再去把皇上賞賜的果子多拿一些來吃吃。」
「是。」羅衣再轉身出去拿果子去了。
她才一出去,惠妃便再也按捺不住了,將手中吃了一半的青麻果子放下,朝我道:「皇后娘娘,臣妾今日來並不是來吃果子的!臣妾是來跟皇后娘娘商量百年大計的!若是娘娘一味的敷衍臣妾的話,那臣妾只好告辭了!」
她說完便憤然站起身來,轉身拂袖欲走。
我不緊不慢地拈起一枚青麻果子,吐出一句話:「怎麼惠妃娘娘的演技真是越來越純熟了。騙得本宮,差一點兒都相信了呢。」
徐惠猛然站住,別過身子來看著我:「皇后娘娘說的話,徐惠聽不明白。」
「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罷。本宮只告訴你一句話:你這樣紅口白牙地無論說得多麼的好聽,本宮呢,是一個字也不會相信的。你之前到底背了本宮做了多少的事情,你自己心裡清楚。試問一個曾經落井下石的人,本宮又怎麼會相信她的一字一句呢?所以,吃完了這些點心,還請惠妃早些離開吧。」我閒閒說完,便站起身來,要往外走去。
「娘娘。」徐惠忽然叫住了我。
「嗯?」我站定,壓根懶得回頭看她。
「臣妾,為了讓娘娘相信臣妾,臣妾,臣妾願意將萱和公主作為人質,交由娘娘親自撫養!」
她此話決絕而又冷然,像是珠玉一般猛然傾倒在硬的石板上,辟里啪啦地打得我心裡微微有些發楚。
我回頭看向她,卻見她早已伏在冰冷的金磚之上,以頭搶地道:「皇后娘娘!徐惠自知沒有能力保住萱和一生平安順遂,徐惠無用!親生女兒卻不能保全她的喜樂安康!唯有哀求娘娘慈憫加被,希望能借娘娘的慈威,保住萱兒她的一條小命罷了!」
她的一番話正好觸動我的心事。
哎,外人只看見我們身處高位,繁華富貴不可言說。可是誰又想到,我們這樣的人,竟然連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呢。
想起我的玉瓏來,又想起我曾經死去的孩子,我不由得觸動心腸,回身將徐惠扶起來:「你且起來,這樣冷的天,你還這樣跪著。才剛不是說自己膝蓋疼嗎?若是跪壞了,以後萱和大了,嫌你麻煩,誰還養你呢!」
她再想不到我竟然如此說,忽然嗚咽一聲,不住啼哭起來:「娘娘如此說,想必是體會到了做娘的辛苦!徐惠無用,徐惠連自己的女兒也保不住!先前萱和小時候就被人弄成了傻子,臣妾大怒之下打死了幾個服侍她的宮人。可是打死了奴才又能如何,該保不住的還是保不住。畢竟這奴才們也只是一個障眼法,不知道是誰頂了誰的畫皮出來害人!」
我瞧著她咬牙切齒的樣子,便問:「那你知道誰是藏在後面的艷鬼了?」
她冷哼一聲,眼中滾下清淚來:「這深宮中,到底誰最嫉恨別人有了孩子,就誰是背後黑手!」
我歎了一聲:「你蟄居柔儀殿這麼多年,吃了這樣多的苦,不過也只是為了保全萱和的平安順遂。可是為何現在又要重新入這修羅場中,再次廝殺呢?」
惠妃淒楚一笑,伸手攏了攏鬢邊的散發,決然道:「萱和終究長大了,眼看著到了快要嫁人的時候了。雖說她是帝姬,畢竟母妃不得寵,又是這樣一個瘋瘋傻傻的孩子。恐怕沒有人會想著要娶她。我可以護著萱和一段時間,卻也不能保護她一輩子。有朝一日我撒手西歸了,她就是一個孤兒了。到時候沒有了我的保護,也沒有丈夫的心疼,她可怎麼辦呀!所以我也只能再次入這宮闈之中廝殺,為的也只是給她掙一個好一點的前程。什麼高門大戶是不指望的了,只求皇上能給她找一個老實殷實的人家,嫁過去也就算了。之前臣妾只想著依附東宮的力量,可是現在我是看明白了,東宮早已沒了皇上的寵愛,又沒有了母族做後台,再想要說什麼崛起,那就可真是無稽之談了!」
第261章過繼
我長歎一口氣:「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惠妃你為了萱和,也算是殫精竭慮了。只可惜本宮的孩子……」
徐惠見我這樣說,忙見縫插針道:「娘娘何必傷感?如今娘娘貴為中宮之尊,妃嬪的孩子自然也就都是您的孩子。玉瓏如此,萱和亦是如此。雖然都是兩個女孩兒,但終究聊勝於無。何況冬天將近,三年一度的選秀又將開始。到時候娘娘再選幾個乖巧的新人充掖後宮,若生下了一兒半子來,還不都是娘娘的?」
「選秀?」我微微蹙眉,「這麼快,又到了選秀的日子了麼?」
惠妃見我出神,以為我想起了當年選秀的事情來,才剛要插嘴說什麼,早被我打斷話茬。
「時候也不早了,惠妃喝了這麼久的茶,想必也乏了。你暫且回去歇歇吧,本宮叫羅衣送您回去。」我神色淡淡道。
徐惠看我一眼,目光中閃過一絲疑惑不解,可她畢竟不是那麼的愚蠢,便跪下來說:「那皇后娘娘先請安歇吧,臣妾先告退了。」
「嗯。」我瞧見她的腳步到了門口,才悠然添上一句,「秋風起了,本宮記得你那柔儀殿畢竟荒僻了些。萱和她萬一犯了咳嗽,不但本宮心疼,皇上知道了也終究不像話。」
她身子微微一顫,咬了咬唇,終於沒說什麼,只是提著裙裾翩然離開了椒房殿。
她那樣的聰明,不會不明白想要取得我的信任,那就要把她最珍貴的東西給我。她的命不值一提,但是萱和,呵呵。
一會兒羅衣回來,果然把萱和領了過來。
那傻孩子這些年倒是長了許多,再過幾年可不就是要出嫁的大姑娘了麼!見到我,她也不知道行禮,只是傻傻杵在那兒,羅衣教導她:「公主,這是你皇母妃,快給你皇母妃行禮呀。」
萱和怯生生地看我一眼,一下子躲在了羅衣的身後:「不要,不要,我要娘,我要娘!」
羅衣有些為難,才要把她拽出來,我卻笑笑:「罷了,她一個小孩子,想必也是不懂什麼事的。你先帶她下去吧,從今天起,她就交給你帶著了。不要出什麼差錯,不然我也沒法跟惠妃交待。」
羅衣答應了,一會兒便去了。我忙了一天,也覺得乏了,才想要歇著,忽然瞥見逢恩站在外面跟一個小奴才不知道說些什麼呢。
「逢恩。」我輕聲喚他。
「皇后主子。」他耳朵是極靈活的,急忙回身來在我眼前跪下,「有什麼吩咐麼?」
「你才剛在院子裡嘀咕什麼呢?這麼晚了。」我不鹹不淡地說。
「回皇后主子,奴才是想著沒人看著梨香苑,恐怕小公主又出什麼問題。就囑咐奴才的小徒弟來福、來財時不時的跑跑梨香苑,時時刻刻盯著。以防萬一。」逢恩急忙說。
我心下感動,語氣也緩和了許多:「難為你有心了,竟這樣想的妥帖。待會下去,去賬房那裡領一百兩銀子吧。」
那逢恩趕緊磕頭道:「不是小的功勞,都是來福、來財在看著。他倆交班,才剛來福回來,說是好像聽到小公主在梨香苑哭個不停。奇怪的是,好像雲嬪娘娘並沒有召喚任何太醫來看。奴才覺得事情不對勁,便正想著來回稟娘娘呢。」
「什麼?玉瓏哭了?怎麼了,可知道到底怎麼了?」我一聽這個哪裡能夠按捺得住,猛然站起身來,「準備步輦,本宮即刻就要去梨香苑看一看!」
「是。」逢恩立刻叫人準備了步輦,我急忙坐在上面,一行人急急忙忙的朝梨香苑小跑步而去。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忽然跳得很著急,好像有什麼禍事要發生了一般!
正在跑著,不妨一個小太監腳一錯,那步輦便一下子朝一邊歪了過去!我坐在上面一直擔心著玉瓏的事情,哪裡防備過這裡?所以驚呼一聲,身子便從步輦上翻落了下去,筆直地朝一旁逡巡的岩石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