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好地站在那裡看我手中的梅花,奈何那抬著天香夫人的盤子卻到了我的跟前停下了。
「好香的梅花!小鄧子,本宮喜歡,給本宮取來!」那一聲囂張至極的話語出自在盤子上盈盈站立的天香夫人,只見她噙著一抹薄笑,妖嬈地看著我,妖艷的眉宇間滿是挑釁的意味。
「這,娘娘……」小鄧子為難地看看她,「這紅梅是殷貴人的。娘娘要是喜歡,小鄧子這就給您去梅錦閣摘去!那裡有萬頃紅梅,嗐,全都開了!那紅梅花兒映著那白雪,那叫一個漂亮——」
「本宮不要其他的,本宮只要她手裡的。」天香夫人小巧的下巴一揚,艷麗的眸中帶了冷冷地挑釁,張揚的看向我。
「這,這……」小鄧子嚇傻了,一個是太后身邊的紅人,一個是皇上新寵。哪個他都不敢得罪。
「天香夫人何必如此為難小鄧子呢?若是天香夫人喜歡妹妹的梅花,儘管告訴妹妹。妹妹忍痛割愛便是。」知道她是故意為難我,所以我便笑笑,將那一束紅梅遞給她,不願意跟她再起爭執。
眼下她正是最得意的時候,如此為難我,也只是急於在後宮立威,讓後宮中人都知道她不是什麼好惹的。
這個窯姐兒看起來媚俗,腦子倒是不糊塗。說不准又是一個難以對付的敵手,我需得小心行事。
我如此的謙遜,她當然沒有可以挑剔的地方。只是用玉手拈了那枝紅梅,長睫揚起,輕輕掃了我一眼,忽然燦然一笑,明艷如朝霞:「夢蘿素聞殷長歌麗絕天下,今日得見,卻不過如此。坊間只傳說殷貴人冷艷絕塵,沒想到也不過如此。真是讓人失望呢!」
我凝了一點淺笑,抬眼看向她:「長歌從不在民間打混,所以不知道坊間有何傳說。這方面還得多跟姐姐學習才是。」
一句話便點明她跟我始終身份有別,她再怎麼得寵,始終也只是一個民間來的舞姬罷了。開得再旺盛,也不過是一叢路邊的野花,端不上大檯面!
她冷笑一聲,忽然揚手,姿態極盡優美地翻落在瓷盤之上,一手飛揚,一手貼近下巴,拈出一個蘭花指,一腿盤起,一腿獨立,儀態嬌妍,美不勝收。
我見她媚骨天成,一顰一笑間媚眼如絲,便知道凌燁定然是癡迷與她了。連我這樣的女人都難免為她目眩神迷,何況是男人了。
葉雲忽然輕歎一聲,走近前去,微笑著說:「天香夫人果然國色天香,艷絕古今。今日葉雲得見夫人持梅舞蹈,才明白什麼叫做天仙化人。夫人真該被人稱為『梅仙』方不埋沒了夫人的天人之姿!」
葉雲巧舌如簧,說得那杜夢蘿越發的飄飄然起來,聲音越發的嬌柔起來:「呵呵,這位姐姐過獎了。夢蘿豈敢自稱為梅仙?」
葉雲搖搖頭,可惜道:「可惜這梅仙稱號已經被容答應給佔了,只可惜了這樣一個好的名號。」
「容答應?可是殷貴人的姑姑?曾經的容妃?」杜夢蘿眨眨眼問。
「正是。」葉雲淡淡笑笑,「容答應昔日也最愛紅梅,只因為她愛梅,所以六宮眾人都不許佩戴梅花。萬歲特意賞賜她梅仙的稱號。也因為此,現在我們大家仍然只能賞梅卻不能佩戴梅花呢。天香夫人如此麗色,若髮辮簪幾朵紅梅定然會更加灼灼生華。」
我聽得葉雲說的句句都是將矛頭指向姑姑,便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沒想到葉雲卻朝我笑笑:「喲,忘記了。容答應畢竟還是殷貴人的姑姑,我又多嘴了。真是該死!」
她不說這句還好,一說這句,那杜夢蘿的眼神便在我身上趟過一遍。
等她說完了,那杜夢蘿微微一笑,已將那紅梅遞到我的手邊,含笑看向我:「夢蘿粗手笨腳的,可否請殷妹妹給夢蘿簪上一朵紅梅呢?」
我當然不傻。我若替她簪上,說起來罪過便都是我的。可是若是不給她簪,我瞧見她眼裡的意思是絕不會如此輕易放過我了。
心裡暗暗怨懟葉雲的多此一事,可是臉上仍然噙著淡淡的一朵笑靨,只是站在那裡,手卻不伸出去。
「怎麼?難道妹妹嫌棄姐姐頭髮髒?不配勞駕妹妹的玉手幫忙?」那杜夢蘿冷笑一聲便要發飆。
「長歌不敢。」我才要解釋,卻見對面來了一叢明黃的儀仗。我便知道是凌燁的聖駕到了,便趕緊跪拜下去。
葉雲等也隨我一起跪了下去,獨獨杜夢蘿仍然懶懶地躺在那瓷盤上,動也不動。
凌燁的儀仗一會兒便到了,我聽得康順昌喊一聲:「落。」
那步輦便放了下來,我聽見凌燁靴子踩在地上撲撲的聲音,便將頭低得更低了。
那龍靴在我身邊毫不遲疑的走了過去,我反而鬆一口氣。徑直跪在那裡,眼睛看著面前的落雪,耳朵卻不可避免的聽到了杜夢蘿跟凌燁的談話。
「這樣的冷,怎麼又穿的這樣就出來了?待會若是再凍著了可怎麼好?」凌燁的聲音帶著淡淡的責備,但更多的是深刻的疼愛。
「不這樣穿著,皇上怎麼有空關心夢蘿?夢蘿就是要這樣穿著,就是要皇上心疼!」杜夢蘿的嗓音宛如撒了蜜的糕點,甜膩的讓人心煩。
「總是這樣的淘氣,叫朕心疼。」凌燁又笑笑,語氣越發的親暱。只是格外的親暱了,就彷彿是給我們等人做戲看的一般,失卻了那一份的真實。
我鼻觀眼,眼關心,如如不動,只靜靜地看了看跪在一旁的葉雲,只見她也是靜靜的跪在那裡,芙蓉面恭謹的垂下,猶如一首緘默的詩,嫻靜而沉默著。
想起昨夜她同我說的那番話,我不由得心驚膽戰起來。昨晚我只是想要激發她重新做人的鬥志,若反而引導她走入歧途,那可如何是好?
正在思忖著,耳邊卻想起了杜夢蘿甜蜜的嗓音:「皇上,人家想要在鬢邊插一朵梅花。偏偏殷貴人說是這是她姑姑的特權,說只有陛下親口御賜的梅仙才有資格戴上梅花。是不是?」
「哦?殷貴人她果然這樣說?」凌燁低聲問來,我便低了頭說:「回皇上,臣妾並無這個意思。臣妾只是覺得天香夫人本就驚世絕艷,無需再有什麼梅花作為點綴。」
「是麼?朕怎麼就不知道你何時也會如此為別人打算了呢?你且起來吧。」凌燁淡淡吩咐一聲。
「謝皇上。」我忙起身,「陛下,葉答應還跪著呢。」
「葉答應?」凌燁皺皺眉,似乎早已忘記了還有葉雲這號人一般,掃了掃那個跪在我身邊的身影,不甚在意地說,「哦,那也起來吧。」
「謝皇上。」葉雲便輕輕起身,看了看凌燁,悠然笑笑:「幾日不見,皇上越發清朗了。」
凌燁這才轉身看看她,頗有些意外的樣子:「你大好了?今日得空出來了?」
「多謝皇上費心。臣妾已大好了。」葉雲唇邊噙著一抹淡笑,眼裡含著一點笑意,娥眉微掃,抬頭看向凌燁。
葉雲今日的裝扮倒是不同與往日的素淡跟減薄,卻見她頭上梳一個簡單清爽的半翻髻,如雲青絲蓬鬆松往後攏起,細緻地一束一束挽好,顯出一個雙髻抱面的髮式來。髮髻間簪著一排米白色的珍珠,像是冬日裡一道融融的暖陽,越發襯得她氣度沉靜嫻雅。衣服雖然還是一色的月白,可是那衣袖處卻露出層層的小衣。那小衣上用淺杏色的線繡著簡單雅致的花枝,倒是清新雅致。
我不曾注意過她的衣飾,此刻看到卻不能說什麼。想來她既然決定要奮起爭寵,自然也是要在凌燁的面前力圖表現一番了。
果然凌燁被她的眼波一掃,情不自禁地走上前來,似乎在審視她一般的認真打量了一番。
葉雲有些羞赧地垂下頭,喃喃道:「皇上為何這樣看著雲兒?」
一聲雲兒叫的凌燁心情大好,他輕輕執起葉雲的手,溫聲道:「朕記得以前你還是個小丫頭的時候,總是喜歡叫朕凌哥哥,怎麼進了宮了越發的生疏起來了。雲兒?」
葉雲淺淺一笑:「那時候畢竟還小,雲兒還不懂事。所以才敢隨口亂叫的,皇上莫要怪臣妾。」
「不會。你這樣喚朕,朕很高興。以後朕便特許你叫朕凌哥哥,你說可好?」凌燁將葉雲的另一隻手也握起,凝視她的眼神裡充滿了溫柔。
「雲兒戴罪之身,先前因為雲兒言行失當惹得皇上不快,雲兒沒有臉再叫凌哥哥了。」葉雲聲音沉痛,似乎極為羞愧的樣子。
凌燁卻笑了笑,更要再安慰她些什麼,我早已不耐煩,趁著他倆濃情蜜意的時候,早就轉身悄悄離開了。
若我沒想錯的話,接下來凌燁必然會跟葉雲來一個「久別重逢」,兩個人也定然會「小別勝新婚」。我等閒雜人等,實在是不宜在這裡久留,免得有礙觀瞻。
於是我便一個人優哉游哉地在紫奧城裡逛蕩了起來,一直估計差不多了,這才回到甘棠宮。
才剛轉過彎,便看到凌燁的儀仗在門口等著,我微一怔:難道他竟然來這裡坐著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