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春芳苑,我便早早歇下了,一宿無話。
第二日清晨起來,只聽見秋雨打在紗窗上的聲音沙沙作響,文繡進來伺候我更衣,我推開窗子一看,果然見院子裡積了一些雨水,落了滿院子的紅黃色的葉子。
這秋風秋雨果然淒涼,才不過一夜,便將樹上的葉子全數吹落,不留半點痕跡。
文繡在我身後站著,伸手端過一盞紅棗姜茶來給我:「小主,外面天氣涼,快把窗子關了才是。這天氣一天比一天的涼了下來,得趕緊準備過冬的木炭才好呢。要不然冷不防下起雪來,那就夠受的了。也不知道錦心那個丫頭又去哪裡野了,也該到山上去多砍些柴火燒炭才是!」
「今年不用勞煩她了。」我微微喝了一口那紅棗姜茶,任由那暖暖的茶溫暖了我單薄的身子,「初雪之前,咱們怕是就要從這春芳苑搬出去了。」
「小主的意思是?」文繡眼睛一亮,探詢地看向我。
我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這一出大戲唱到了現在,鑼鼓喧天,後宮人人皆知。若咱們還是按兵不動,豈不是要壞了眾人看戲的興致?文繡,你去把付公公請來,我有幾句要緊話要跟他說。」
文繡素來知道我的心思深沉難測,只答應了一聲,便去叫了付德海進來,自己仍然去了小廚房弄早膳去了。
付德海雖然年老,但是宮中的作息卻一點兒沒改,早已打扮停當,如今就候在廳裡,見了我忙磕頭:「奴才給小主請安,小主吉祥。」
「付公公快請起。」我忙笑笑將他扶起來,「快坐吧,咱們都是一家人,不拘這些禮數。」
「是。」他也不拘泥,在地上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我笑笑看看他:「付公公昨夜沒睡好吧,這眼圈黑的跟什麼似的。可是為了羅衣姑姑的離去而憂心的?」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小主真是法眼。什麼都瞞不過小主去。雖說羅衣現在撿了高枝,但是奴才卻知道皇后身邊當差豈是那樣容易的。奴才跟羅衣相識了這麼多年,總算也有幾分情意,難免為她提著點心。但是總歸是她自己不長進,惹得小主生氣,怨不得別人。」
「話雖如此說,但是我也深知道憑公公跟羅衣姑姑的交情,怕是在心裡會埋怨我也說不定。」我微微一笑,看向付德海。
我這話說得如此深意,他如何不懂,便又在我面前跪下說:「小主有話便直說吧,咱們反正也是一家子人了,小主毋須避忌那麼多。」
「羅衣姑姑只是一時的氣憤而已,以後想過來了便知道公公的好了。本宮這裡有一樣東西,只要公公交給羅衣,她看了裡面的東西,或許能念及往日之情,見本宮一面也未可知。」我笑笑,起身來到梳妝台前,將一個金線繡成的荷包遞給他,「將這個荷包遞給羅衣姑姑,不要讓其他人看到。羅衣姑姑看了,就會明白了。」
付德海是個極懂事的,見我這樣說,便沒說什麼,只是將那荷包塞回衣袖中,給我磕了一個頭:「那老奴便先謝過小主了。」
「一家人不必說兩家話。若不是本宮現在不便去見羅衣姑姑,恐怕給姑姑招惹不必要的閒話,傳到皇后的耳朵裡又不好聽了——本宮自然會親自去見羅衣姑姑的。還有,付公公,羅衣姑姑喜歡松青色,公公不妨一試。」我淡淡看了付德海身上的深灰色衣服說。
他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笑笑:「奴才明白了。」便起身出去了。
我仍舊坐在窗前,找出多日未曾翻檢的古籍,優哉游哉地讀起來。
一會兒文繡從外面進來,端了一碗熱粥,幾碟子清淡小菜,頗有些驚訝道:「剛剛叫付公公吃飯,誰知他匆匆出去了。我看他臉上有幾分喜色,才要問他,他一溜煙走了。還換了一身青色的衣裳。這可不是奇了怪了嗎?這怪老頭,平日裡就知道悶悶的,今兒這是怎麼了?」
我淡淡一笑,知道自己的計策成功了一半,便沒說什麼,只是喝了一口稠密的小米粥道:「今兒這粥怎麼這樣好喝了?是今年新做的?」
文繡便又開始給我講這小米是如何做的,如此又閒話了半天,我用完了早膳,便打發文繡出去採些野蘑菇,自己卻仍然倚在窗前看我的書。
果然一會兒,那付德海便回來了,我叫他過來,問他:「東西送到了?她收下了沒有?可是叫其他人看見了?」
付德海搖搖頭:「沒叫其他人看見。奴才看見羅衣出來了,便趁著沒人叫住了她,把荷包給她。她打開看了,然後跟奴才說什麼皇后娘娘叫她研製什麼新的香露,她打算去找迷迭香,便沒再說什麼了。老奴實在是搞不懂她要說什麼,又有人來了,只得回來了。」
「迷迭香?」我略一忖度,便想到了羅衣所指的是什麼。這後山之中,在一處極隱秘的地方,錦心曾經開闢了幾塊地,專門種各種藥草。其中羅衣便種了一些花花草草以作香料使用。我雖然不清楚她種的是什麼,但是很可能,她所要採集的迷迭香,便在這山中的那個地方。
而且這後山之中很隱秘,即便我跟她在此相見,料別人也難以看見。果然是個聰明絕頂的羅衣!
打發付德海下去之後,我便獨自拎了花鋤,撿了籃子,披著蓑衣,戴著斗篷,冒著濛濛的秋雨,獨自進了山。
憑記憶找到那塊隱藏在松林之中的地,我在松林底下暫且避雨,一會兒的功夫,果然聽見一陣腳步聲傳來,抬頭一看,果然是羅衣來了。
見到我,她跟我一樣頗為激動。
我沒說什麼,上前幾步,伸手拉住她的手:「你果然來了。」
她也握住我的手,悲欣交集:「羅衣就知道小主那天故意趕羅衣出去是有其他的目的。如今小主果然是有其他的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