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入宮以來第一次來昭陽殿,夕陽裡,這座恢弘精緻的宮殿散發著輝煌的光芒,十字歇山造頂的屋頂上,金黃色的琉璃蓮花脊嶺奪人眼球,高約兩米的琉璃樓閣和獅瓶,高聳威嚴的浮雕顯得格外壯觀。黃、綠相間的兩色的琉璃瓦覆頂,越發顯得昭陽殿的尊貴不凡。
鳳藻宮尚且不如昭陽殿體面、氣派,可見姑姑多年榮寵不衰。
見我來到門口,守門的小太監們進去報告,出來只說容妃娘娘正在沐浴更衣,讓我且在外面等待片刻。
我知道姑姑這是在拿架子,便也不說什麼,只是站在門口靜靜地等待著。
這樣等了大約一個多時辰,才見翠芙裊裊婷婷地從裡屋出來:「小主久候了,娘娘請您進去呢。」
我的腿已經站得麻木了,卻還不得不做出一副謙恭的樣子:「多謝姑姑了。」
翠芙轉身帶我進去,讓我坐在偏廳裡,自己轉身去請姑姑出來。
我坐在那裡半天,才終於見姑姑慢悠悠地從裡屋走出來,施施然坐在正中央的貴妃椅上,悠閒地喝了一口茶,方才看向我:「喲,今兒貴腳踏賤地,怎麼想起來本宮這裡來了?如果本宮沒記錯的話,殷貴人這還是第一次來昭陽殿吧?」
「姑姑是皇上身邊的紅人,自然應酬不暇。長歌又豈敢再給姑姑添麻煩呢?」我微微一笑。
她冷笑一聲,貓兒一樣的眼睛瞄向我:「有些日子沒見了,嘴皮子功夫又見長了。說吧,有什麼事?」
我勉強一笑:「姑姑,長歌聽人說,聽人說哥哥在前線似是犯了事兒,所以皇上才會如此著急的迴鑾,可是有這事兒?」
她斜睨我一眼,停止了欣賞她金指甲的動作,涼涼的問:「你聽誰說的?」
「大家都這麼說。」
「這事倒是真的,好些日子了,本宮以為你早就知道了,難道你竟然不知道?」她淡淡說來,口氣就好像在聊天氣一樣的輕鬆。
我只覺得急怒攻心,拚命忍了忍才終於將滿心的怒火壓下去。
「姑姑您既然早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告訴你,告訴你又能怎麼樣?難道告訴你你就有辦法讓你那好二哥不打敗仗?還是你有辦法讓皇上別丟那麼大的臉,讓前線的數萬將士得以活命?書生意氣,書生意氣!本來他去前線,本宮就不同意!他只是一個書生,去了也只是紙上談兵!好,一個個地都不聽本宮的話,活該去送死!」姑姑越說越恨,將那茶杯猛然摜在桌子上,飛濺起一片茶水。
「娘娘別動氣,仔細手疼。」翠芙忙上前來端過茶杯,小心翼翼地勸慰著姑姑。
「氣死本宮算了!本宮早點死了,也少生一口氣的!」姑姑擰著黛眉,很不愉快地說。
我從未見她如此盛怒,一時之間也不敢將心底的話說出口。可是如果不說,那麼這後宮裡就再也沒有人能為殷權求情了。
所以左右思量了一下,我還是開口道:「姑姑,長歌知道您著急,可是您再著急,也要想想辦法呀!殷權他,他現在凶多吉少,難道姑姑就忍心看著他就這麼死了?」
姑姑的眉梢吊得老高,也不說話,只是在那裡沉吟著,過了一會兒才說:「他打了敗仗,皇上正在氣頭上。本宮在這個節骨眼上為他求情,豈不是老虎頭上拔毛,自尋死路嗎?」
我見她這樣說,便知道她在權衡利弊,在自己的利益跟殷權的利益發生衝突的時候,她選擇的還是自己的利益。
要說動她只有一個招了,那就是讓她意識到,只有救了殷權,才能讓她自己的利益得到最大的保障。
我不過略微一思忖,便說:「姑姑,殷權犯了這樣的錯,自然是他自己的問題,牽連了姑姑,這自然是不對的。姑姑不去救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畢竟他當初不聽姑姑的話,這也算是他自作自受。可是姑姑,你想過沒有。如果皇上一旦降罪於殷權,也就等於降罪於殷家。殷家只有殷權這一個男丁,如果殷權死了,那麼殷家也就完了。殷家完了,姑姑就徹底失去了可以依傍的娘家人。到時候朝中無人為姑姑說話,那不就全都是皇后他們一族的人了?皇后這些年雖然一直規行矩步,焉知不是忌憚姑姑、忌憚殷家的緣故。若果真失去了殷家這座靠山,姑姑你想想,皇后到時候難道會輕易繞過咱們殷家的女兒嗎?」
我一口氣說完這番話,便停下來看看姑姑,卻見她看著我,眼神裡有些猶豫。
我便知道自己的話達到了一定的效果,可是姑姑這樣精明的人,若我一味的說下去,她未必能信。必得欲進還退,她才能真正放心。
於是我便站起身來,斂裾道:「姑姑若真的為難,長歌也不勉強姑姑。長歌先告辭了。」
說完我便轉身要走,數著步子,才走了不到十步,果然聽見她在背後說:「你且等等。」
嘴角綻出一絲不易為人察覺的微笑,我轉身,故作驚詫地看著她:「姑姑,何事?」
她站起身來,將手遞給翠芙,冷冷道:「本宮雖然氣殷權當初不聽本宮的話,擅自行動。可他畢竟也是本宮的親人,本宮如果這個時候不去管他,那倒反而落了其他人的口實,說本宮冷酷無情,連親情也置之度外。所以少不得,本宮和你去一趟乾清宮,也算是盡了本宮的一份心了。到底如何,還要看殷權的命怎麼樣了。走吧。」
「長歌多謝姑姑的救命之恩,結草啣環,必當相報!」我忙行大禮。
她卻看也不看我一眼:「本宮不是要你的恩情,本宮只是不想被人抓住把柄。走吧,去晚了,怕是要壞事了。」
我便跟在她的後面,急匆匆地朝乾清宮趕去。
天色雖然已經擦黑,但是乾清宮卻是燈火通明。不時有大臣出入其中,我看的更加心驚肉跳起來。如此的忙碌,可不正是為了二哥吃了敗仗的那件事嗎?
姑姑倒是很沉穩,一直侯到凌燁召見我們。
沒想到才剛進門,就聽見凌燁問我:「你一向不出門的,怎麼今日又出來了。」
他冰雪聰明,一句話便點出了我今天來的真實目的,我也不便再遮遮掩掩的,於是便跪下說:「皇上,臣妾今日來是想請皇上念在殷家滿門忠義的份上,從輕發落殷權!請皇上成全!」
我說完便磕起頭來,一個頭一個頭地磕下去,額頭在冷硬的紫金磚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孤寂的迴盪在空曠的大殿裡。
也不知道磕了多少個頭,才聽到凌燁淡淡地說了一句:「起來吧。」
我停下磕頭的動作,只覺得一陣暈眩,跪在地上歇了一會兒,才撐著地面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抬頭看向殷權。
忽然聽見一旁的侍女小小的低呼了一聲,看向我的眼神裡有些驚愕。
我無暇顧及這些,只是看著凌燁,才要說什麼,忽然覺得鼻頭有些溫熱的東西滑落下來。
反射性地伸手一擦,卻見白皙的指尖上滿是殷紅的血跡。
【作者題外話】:厚厚,即將迎來第一個小高※潮了。明兒是世界末日,親們,準備好了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