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她鬢角有汗滴落下來,終於笑笑,親自上前把她扶起來:「現在呢,知道我說的話的意思了吧?」
她看我一眼,見我眼中寒意閃動,全然不似平日裡溫吞水的樣子,不由得微微一動,終於說:「那閔小主雖然規矩上是不錯的,可是……」
「可是什麼?」我問。
「可是奴婢剛才吃飯的時候,仔細端詳了閔小主的手。她的指上多有老繭,絕不像是千金大小姐之手。所以奴婢以為,要不就是閔小主在家裡不得寵,得日夜做針線活。要不然就是——」她說到這裡,便不再說下去了。
我見她倒也老實,沒有裝傻充愣,於是便笑笑:「你坐吧。」
她倒也不推辭,在旁邊的板凳上坐下了。
我這才把在宮門那裡如何碰到閔柔,她又如何哀求的經過告訴了文繡。
她一邊聽著,一邊點頭,到了最後,臉上卻還是一片淡定。
「小姐是不是想試試她。看看她到底是不是閔柔小姐。如果她是,小姐也就不必再說什麼。可如果她不是,小姐便可以抓一個把柄在手裡。以後萬一出了什麼事情,也可應付一二。」文繡輕聲說。
我呵呵一笑,幾乎要拍手讚歎。這個文繡,真的是聰明絕頂。
「那依你說,如果試探她呢?」我托著腮,笑吟吟地看著她。
她微微一笑,胸中似有千溝萬壑:「不需多,請她來喝一次茶便是。」
我淡淡一笑,揚聲:「去請閔小主過來喝茶,說我這裡有極好的楓露茶,只泡了三次,正好喝。請她來。」
丫鬟們趕緊答應著去了,文繡笑笑:「請小主暫且迴避一下。」
我樂得看她到底用什麼計,所以便躲進了後面的屏風裡,也不出聲,只是細細地在那裡品茶。
閔柔一會兒果然來了,只是進了門,卻沒看到我,只是看到文繡坐在床邊繡花。
文繡倒是趕緊迎上去,讓閔柔坐下:「閔小主請坐,我家小主剛才忽然肚子疼,先去了後邊,待會便回來。」
閔柔微微笑笑,也不疑有他,只是坐在那裡,看著桌上那茶杯。
文繡照樣坐在床邊繡花,閔柔等了一會兒,見我還是不來,便朝文繡笑笑:「姑娘繡什麼花呢?」
文繡動了動脖子:「給我家小主繡得肚兜,晚上穿戴著,也不會著涼。」
閔柔起身走到她身邊,低頭看去,不由得稱讚:「好針線,姑娘真是好針線。」
文繡只是笑笑,伸手正要閔柔坐,冷不丁地伸手把那籮筐一下子打翻了。針線滾了一地。
她哎呀一聲,正要彎腰去撿,閔柔早一步搶先,幫她撿了起來,而且還把東西放在籮筐裡,擺放的整整齊齊。
文繡不好意思地笑笑:「還勞煩閔小主您!文繡真是笨手笨腳的。」
正說話呢,外面有小丫鬟端著一個食盒進來:「文繡姑娘,小主說她晚上沒吃好,特意叫廚房送了幾樣東西來,她跟閔小主同吃。只是要問一問,閔小主晚上是吃白粳米還是綠粳米。」
閔柔連忙笑笑:「我晚上吃飽了,不吃了。」
文繡笑笑:「小主晚上只吃了一口飯,我們小主惦念著,這才叫廚房送東西來。要是小主不吃,豈不是辜負了我們小主的心意?我怕她待會又惱你,還是吃點兒吧。」
閔柔聽她這麼說,只得點點頭:「好吧,那我就要一碗白粳米吧。」
小丫鬟們趕緊擺飯,不過是一碗胭脂鵝脯,一碗雞皮酸筍湯,一碗水晶蝦球,一碗松瓤卷。
文繡笑笑:「你們幾個先服侍閔小主用餐,我去叫叫去。」
說完,她便轉身離開了屋子。
我得到信號,便轉身從屏風後出來。閔柔一見我出來,趕緊站起來:「姐姐不是出去了嗎?文繡姑娘剛才出去找你了。」
我不以為意:「我剛才在裡屋小睡了一下,她大概沒注意。喝茶了嗎?」
她笑笑:「還沒來得及。」
我便讓她坐了下來:「泡了四次的楓露茶,正是味道。不知道合不合妹妹的口味。妹妹家常喝什麼茶?」
她不過抿了一口茶,微微笑笑:「我家在江州,江州多產雲霧茶。所以家裡一直喝的也是這個。」
「哦,」我點點頭,「妹妹餓了吧,吃飯吧。」
閔柔笑著點點頭,又陪著我吃了一點兒東西。我本來就只是想試探她,所以也沒多吃。她見我沒多吃,又怎麼肯多吃?也就吃了一點兒。
吃完了,我們便散開了。
小丫鬟們收拾完了桌子,我便要準備安睡了。文繡慢慢走進屋來,伺候我安歇。
「怎麼樣,試出來了嗎?」我一邊梳頭髮,一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奴婢試了試,她對於針線活倒是很熟悉。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的做派。吃飯的時候,她也選了一碗下人吃的白粳米。但是這也不能說明什麼。這畢竟也只是一次試探而已,要知道具體的,還是要日久見人心。」文繡一邊給我卸下髮釵,一邊柔聲道。
「沒得噁心。」我扣下那象牙梳子,重重歎了口氣,「這深宮究竟是什麼地方,什麼妖魔鬼怪都跑出來了!」
文繡見我忽然生氣,也不害怕,只是笑笑:「所以小主你才更要養足精神,應對接下來的事情啊。」
進宮的那天仍然是鵝毛大雪。
大雪飄飄揚揚的,倒像是秋天丫鬟們拔下的鵝毛。天色一如既往的陰沉著,黑鉛一樣的壓在頭頂,讓人喘息不過來。
因著天氣不好,所以迎接儀式倒也不是那麼隆重,倒是人手加了許多。許是怕路上雪滑,萬一摔倒了諸位小主,奴才們有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才從偏門采宜門進去,就有公公帶著八個人迎了上來。
我從簾子內看去,見那領頭的公公很是面生,不是姑姑身邊的大太監韓德良。但是看他那通身的氣派,絕不是一個普通的總管。
「落轎!」
轎子穩穩當當落下來,文繡掀起簾子,親自扶我下來:「小主,外面地滑,小心為妙。」
我微微點點頭,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這進宮的第一天雪便這麼大,雖然說瑞雪兆豐年,但終究我們也不是農夫,無需關心瑞雪不瑞雪。這雪天入宮,天氣陰霾,怕是不是什麼好兆頭。
想起選秀的時候也是天降大雪,心裡不由得一沉。但是表面上,我卻仍然微微笑著,扶著文繡的手下來,腳才剛落地,那公公就趕緊帶人跪了下去:「奴才查良順,給殷小主請安,主子吉祥。」
「起來吧。」我淡淡說道,也不熱絡。這查良順是皇后身邊的第一紅人又如何?我並不想參與這後宮爭鬥,自然也不必跟他熱絡,討皇后歡心。
那查良順見我如此冷淡,倒也不意外,臉上照舊是一派熱絡:「地上有雪,前面雖然掃了路,可是那雪水仍舊化了,怕沾濕小主的貴足。所以皇后娘娘特意吩咐了奴才,讓奴才抬了步輦來,送小主到甘棠宮。」
我偏頭看了看那架步輦,只見那步輦是四人所抬,所制的木頭沉甸甸的,在雪光的照耀下,竟然閃著沉沉的烏光。我心裡明瞭,這便是皇家才能使用的烏木。尋常官員家都不能越制使用,不然則是謀逆的大罪!
只是這步輦如此貴重,又是皇后親自囑咐身邊的大太監抬來供我代步的,難道,這竟然是皇后御用之物?
【作者題外話】:入宮便被御賜鳳輦,是恩,還是禍?且看長歌如何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