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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堂主!」賈拾一恨恨的咬著牙,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四個深具威脅性的字。
「是!」醉無名倒是配合,身子立馬挺直了,彷彿等待上級下命令的小廝。
這差點把賈拾一逗笑了,她極力忍住,氣也消了大半,就連幾天以來煩悶的心情都疏解了不少。
「無名堂主的待客之道難道就是將唐煜一直關在著房間裡嗎?」
玄焰堂裡,有太多的回憶…桃花塢裡的一切,還是一如當初嗎?明知會心痛,卻還是想再次走過那些留下記憶的地方…
「這…」醉無名正要回答,一陣唯唯諾諾的敲門聲響起。
醉無名不悅,不耐煩的朝著門口說道:「誰…」
「稟堂主,塢主派人傳話,讓您即刻到夕晨樓一趟。」
「知道了…」醉無名眉頭一皺,是為了唐煜的事嗎?
當醉無名回過頭面對賈拾一時,已經換上一副無可奈何的無辜樣:「看,我實在太忙了,不可有意怠慢丞相的。不如這樣,我命人先帶丞相在玄焰堂中四處繞繞,待我回來了,就帶丞相到桃花塢裡轉轉,可好?」與其說是打商量的語氣,不如說是懇求。
賈拾一當然明白,沒有醉無名帶著,是妄想在桃花塢裡四處溜躂的。在這玄焰堂裡,醉無名倒還是做的了主的,只要他同意,賈拾一就能暢通無阻了,有沒有他陪著都是無所謂的。
「也好…」賈拾一同意道,「無名堂主儘管去忙。」
醉無名得了特赦般放心的離開的房間,他也鬧不明白自己何時會這麼顯山露水的對賈拾一這般慇勤,剛才明明只想排解排解她煩悶的心情,到最後莫名其妙的就把自己繞進去了。
不一會,一陣敲門聲又響起,隨之是個柔靜的女聲:「唐大人,堂主命奴婢陪您在玄焰堂四處逛逛。」
這個聲音,有點熟悉…
「進來吧!」
是她!
當玉兒推門進來的那一瞬間,賈拾一就認出來了,她不就是當年在玄焰堂中專門負責徵衣物的玉兒嗎?那時候賈拾一還絞盡腦汁的要和套近乎。
八年了,玉兒已然從一個青澀的丫頭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眉宇間多了幾分的嬌柔。
在玉兒的幫助下,賈拾一終於出了房間,她閉目深深的吸了一口屬於桃花塢清晨的空氣,還是那麼清新,夾雜著淡淡的桃花香。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你跟在左右就好。」玉兒要推著賈拾一走,賈拾一帶著淡淡的笑容溫和的拒絕了。
她不太習慣被除了十六和歐陽常的人推著輪椅走。但面對昔日待自己不錯的熟識,她擺不起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也沒法用冷漠的語氣。
「是,那由奴婢來給唐大人引路。」玉兒柔聲回答,然後走到賈拾一側邊前方。
玉兒確實是個盡責出色的引路人,一路上不只幫著賈拾一引路,還稍稍的做了些介紹。說真的,賈拾一當真沒有這麼光明正大的這麼仔細愜意的逛過玄焰堂。
只可惜,逛了好半天,玉兒硬是沒有把賈拾一帶去她最想去看看的地方。這一點,是賈拾一對玉兒這個引路人唯一不滿的地方。
其實也不能怪玉兒,任誰會把堂主交代好好款待的貴賓帶去下人們出入的地方呢?比如說:廚房?太油膩了。下人的通鋪房?太簡陋了。後院?淨是些雜物和晾曬的東西…
可這些地方,才是賈拾一想去的啊!
「玉兒,那裡是哪兒?」一個不小心,賈拾一叫出了玉兒的名字,分明剛才玉兒都一直自稱奴婢,也沒介紹自己的。
糟了…賈拾一偷偷的瞄了眼玉兒,似乎她並沒有意識到不妥。呼…還好,她沒發現。
「噢,那裡嗎?」玉兒順著賈拾一指的方向看去,「那裡是下人們住的地方,還有廚房,再往後些就是晾曬衣物等的後院。」
「我想去那裡看看。」賈拾一說著,不容玉兒出言勸阻,便駛動輪椅徑直朝著那裡去。
玉兒趕緊小跑了兩步趕上去,「唐大人,那裡比較髒亂,您還是不去為好。」不能失禮於堂主的貴賓,玉兒仍是意料之中的出言勸阻了下。
「沒關係的。」賈拾一婉言謝絕了玉兒的勸阻。
無奈,玉兒只能跟在賈拾一後面,愁容滿面,明明堂主特意交代了,千萬不能讓唐大人去下人們進出的地方的…怎麼辦…
清晨的這裡,一如賈拾一記憶中的繁忙,下人們進進出出,好不忙碌。見到賈拾一時,還紛紛停下來施禮,看來醉無名都是交代好了。
心還挺細的…
最先到的,是廚房,從廚房門口眺望進去,張主廚依舊忙碌著,大著嗓門使喚下人們做事。還真有點懷念他做的菜,味道比膳食堂的好些。
玉兒見賈拾一停在廚房外,便要進到廚房喊張主廚出來見禮,但被賈拾一制止了。賈拾一輕輕抓住從她身邊經過的玉兒的衣袖,輕輕的搖了搖頭,示意不必了。
「走吧,不要打擾他們做事了。」放開玉兒,賈拾一輕聲說道,唯恐驚動了廚房裡面忙碌的張主廚。張主廚的威力她可是領教過的。
「帶我去你住的地方瞧瞧可好?」賈拾一雙手緩緩的駛動輪椅,側過頭對身旁的玉兒說道。
「啊?」玉兒一時沒反應過來。
「噢,沒什麼,就是想瞧瞧你們生活的怎樣。我不是丞相嗎?習慣了到哪裡都看看百姓們的日子過得如何。如果不行就算了。」賈拾一順便扯了個蹩腳的借口,話一出口,她才意識到自己現在可是個男的,去女僕住的地方可不好。
玉兒確實嚇了一跳,這個唐煜還真是怪人。但聽了他的解釋,感覺有道理。「當然可以。唐大人請隨我來。」
其實這裡哪裡用得著玉兒來引路的,賈拾一簡直是輕車熟路了。不過,做戲還是要做全套。
「唐大人,這裡就是我們住的。」來到那間依然簡陋的屋子外,玉兒介紹。
賈拾一想要進去看看的,但屋前幾級不高的台階,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她不想再大費周折,辛苦了玉兒。
可笑麼?在區區幾級台階前,我就敗下了陣…虧得人人都贊丞相唐煜,才智無雙,可他連幾級台階都拿它們沒辦法…
賈拾一鄙夷的輕笑了一聲,她這是在嘲笑自己,蔑視自己。在玉兒看來,還以為她不屑於他們的住處。
丞相終歸是丞相,如何能切身體會到我們的境遇…玉兒並不反感,只是暗歎人之間的差距,為何會那麼大。
「我累了,回去吧!」終於,賈拾一還是止步在這裡,再也不敢往前一步,因為那裡,是她和宮真正的開始。那裡,有著他們曾經的甜蜜和承諾,如今的賈拾一不敢觸及,生怕記憶的閘閥會崩潰…
……
「你,笨蛋!」
「我?笨蛋?」
「是!」
「為什麼?」
「饅頭那麼燙就擱在懷裡,不怕燙傷了自己!」
……
「你,傻瓜!」
「我?傻瓜?為什麼?」
「就為這點小事哭得這麼慘,我還以為你嫌饅頭太差勁呢!」
「這不是小事!」
「饅頭不放在懷裡的話來到這裡就該涼了。快點吃,這一鬧,饅頭該涼了。」
……
「因為我,讓你受累了…」
「你知道就好!所以呢,你要贖罪!」
「贖罪?」
「對!」
「拾一打算…」
「和我一起洗衣服!」
「我不會。」
「你…」
「我…好好好!你別哭了!我洗還不成嗎?」
……
「從今以後,我會好好愛惜拾一的…」
「嗯…」
……
然而,回憶還是排上倒海的襲來了,不由分說,沖閘而出!
一陣風起…
剎那間,賈拾一淚水盈眶,止也止不住…淚水滑下,浸潤紅唇,賈拾一嘗到了淚的味道。那淚,是苦澀的…
「唐大人,您…」玉兒又被嚇了一跳了。
賈拾一抬起衣袖,斷然的拭去淚水,「沙子迷了眼。走吧…」苦澀的淚水往肚裡嚥了下,那苦,只有自己知道…
懵懂無知,可笑至極…賈拾一最後送給了自己這八個字…
抬頭,耀眼的陽光晃了下眼,才覺察已然將近中午了。
「你們倒是會逛,讓我好找。」遠遠的,熟悉的聲音傳來,是醉無名,走著路都要喝上幾口酒,這讓賈拾一想起那次跟在他後面時見他喝不到酒的窘樣,嘴角掛上了一絲淺笑。
然而,那一幕在下一刻就真實的重演了…
醉無名忽的停住腳步,仰起頭,將酒壺對準了嘴巴,使勁的往下頓了頓…又沒酒了…他不甘心的伸出舌頭舔了下酒壺嘴沿,得到了一小滴的滿足。
然後他一臉鬱悶的收起酒壺,逕直快步朝賈拾一這邊走來。
從夕晨樓一出來,他就趕緊趕回玄焰堂了,去了賈拾一的房間,空無一人。也沒喊下人詢問賈拾一的去處,他就直接來到這裡了,並不像他說得那樣找了半天。
猜想你終是想要回到這些地方走一遭的,攔也攔不住的…
玉兒見醉無名來了,面帶戚色。
「你下去吧!」走近了,醉無名迷糊著聲音對玉兒說道。
她如遇大赦,施了個告退的禮,便急忙走人。心中的大石也放下了:堂主不像生氣的樣子,這會子沒有怪罪於我,想來是沒事了。估計他又是喝多了,連自己曾經交代我的話都不記得了。也好~
這麼想著,玉兒連腳下的步子都覺得輕鬆了許多,感激能攤上這麼個迷糊的堂主。不自覺的,玉兒還拿醉無名和徵做個比較,慶幸自己總能遇上脾氣好的堂主。聽在其他堂口的人說,其他幾個堂主著實不好伺候呢!
「丞相在玄焰堂中逛得可滿意?」瞧著玉兒走遠了,醉無名才回頭問賈拾一。
「甚好…如果能去玄焰堂外逛逛,那就更好了。早就聽聞桃花塢中景致迷人,難得有機會進來,是不是該去印證下這句話的真假。」說著話的賈拾一不經意間輕輕的移動了下輪椅,讓剛才理所當然順勢靠在她輪椅後背的醉無名一個踉蹌,有點狼狽。
醉無名站直身子,清了清喉間,其實他的喉嚨舒服得很。「你看這都中午了,我肚子也餓了,丞相不餓嗎?桃花塢太大了,不是一時三刻能夠走完的,不如用過午膳在逛,如何?」醉無名有點討好嫌疑的打著商量。
賈拾一瞥了一眼醉無名腰間的酒壺,無酒一身輕,心下暗嗔:是你的酒沒了,酒癮犯了吧?要是有酒,我看你三天不吃飯都沒問題。
「就按無名堂主說的辦。」可賈拾一也的確餓了,只得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