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當歌,皎月無暇。
清泠泠的月色灑下,落在那俊逸的眉宇之間,染白那絕塵的容顏,飄舞的銀髮在黑夜之中分外耀眼。
鳳九歌伸出食指按住雲傲天的眉心,嘴邊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夫君,你怎麼能夠長得比我還好看。」
屋頂上吹著有些微涼的風,周圍的樹葉婆娑作響。
雲傲天沒有回答,卻伸手將她摟在了懷中。
鳳九歌端起杯子輕抿了一口果子酒,順勢歪著頭靠在了雲傲天的肩上。
眼中,是遠處那一片璀璨的萬家燈火。
那樣平常的夜,一顆不平靜的心。
「夫君,再給我半個月的時間好嗎?」
「嗯?」雲傲天微微皺起了眉頭,沉著眼睛低頭看著鳳九歌。
「我想看著老爺子登基,想和家人團聚,想做一些以前想做卻一直沒有做過的事情。半個月以後,我就跟你回去。」
雲傲天的目光也淡淡望向遠處,摟著鳳九歌的手想要緊一些,卻生怕弄疼了她,只能緊握著,控制自己的情緒波動。
他眼中的光滑閃動幾分,語氣淡淡:「只要你想,我陪你回來就是。」
嘴角勾起,甜蜜一笑,鳳九歌點了點頭,道:「那就這麼說定了啊,夫君可不能反悔。」
好像興致勃勃的模樣,眼中卻是一片毫無波瀾的死寂。
此刻的她,看不見未來。
不知道以現在這副殘破的身軀,還能夠活多久。
所以,給她半個月的時間吧,讓她處理好一切。
就在雲傲天和鳳九歌回到景陽城的第二天,一切穩紮穩打的前進頓時加快了步伐。
定都、定封號、定制度、定封賞……
同時鳳家所有成員全部被召回,各個城池防護暫時由暗樓派人守住。
一切雜七雜八的事情全部交給黑金和黑風去打理,孟非凡帶領的軍隊也所向披靡,橫掃所有意圖反抗的勢力。
至於葉逐和紫無長老、不,現在應該稱鳳宸姑姑,也在來景陽城的途中,整個長老會在他們的手中,已經毀得連渣都不剩。
還有黑羽,聽說已經帶人將凌家的所有人都帶著去狄凡城了。只要凌家的人不再踏足冥月王朝半步,他們不會動他們一根汗毛。
而且她也相信,凌翊那小子不會傷害她三姐的,只是到了這個地步,也沒辦法了吧。|
那樣驕傲的一個男人,一定會覺得這一次的所作所為是他畢生的恥辱。
關於赫連風越……其實也出到什麼力,只是帶著軍隊在邊界走了一圈,而後安然班師回朝,卻換來了冥月與聖翌永不交戈的承諾。
若說撿便宜,那個男人還真是撿了一個大便宜了。
然而帝閾學院裡的慨然出手,絕對值得起這個價。
別人對她好一點,她對別人好十倍,甚至百倍千倍,這就是她做人的原則。
更何況,她一個弱女子啊,心可沒那麼大,有個方圓幾千平方公里的冥月王朝,就足夠她操好多的心了。
不過此刻,一切差不多已經塵埃落定,她也沒心思去關心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了,拉著雲傲天,一件一件的去做她想做的事。
冬日的腳步已經漸近,景陽城的溫度適宜,但是到了這個季節,也會感覺到一絲微微沁骨的寒意。
那風,有些冷冽,卻減弱不了鳳九歌滿懷的喜悅與興趣。
翠雲樓內,她好心情地品著茶,吃著糕點,一張明媚的小臉帶著屬於小女兒家家的燦爛笑意,整個人帶著一種隱約的張揚。
一如之前那般,玩世不恭,瀟灑隨意。
雲傲天就坐在她的對面,一雙黑瞋瞋的眸子帶著灼灼的目光,就那麼靜靜地看著她。
那麼氣質卓絕的兩個人,吸引住了茶樓之中多少人的目光,那些低聲的談論不絕於耳。
「九兒。」雲傲天有些微皺著眉,對旁邊那些異樣的如同看猴子一樣的眼光有些微惱。
更何況這種地方嘈雜紛亂,對她的身體不好。
鳳九歌雙手支頷,揚唇淺笑,一張精緻的臉竟比百花更妖嬈:「不要,我就要坐在這裡聽書。」
略略撒嬌的語氣讓雲傲天心頭一軟,那眼中的黑色越發地沉不見底。
「好。」
淡淡的一個字,無聲的支持。不問原因,只因為她想。
想著,他竟覺得心頭有一股暖流湧過。著一個人的感覺,格外美好。
翠雲樓的說書先生是整個冥月王朝最好的,在所有人的千呼萬喚之中才終於登場。
他一拍驚堂木,立刻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然後喝茶,潤嗓,開始口若懸河地將那些曲折離奇的故事,滔滔不絕,娓娓道來:「各位可聽說臨淵大陸之上出現了一個千古奇人?」
他掃了一眼底下眾人,還特神秘地賣了一個關子。
「聽說了!」鳳九歌大聲地叫嚷道,臉上興奮的表情,好像才是她十六歲的面孔上該有的表情。
以前的她有著超乎年齡的心理,所以要考慮的事情,好多好多。可是現在,她想放肆的笑,放肆的鬧,好好地做一回自己。
雲傲天看著,臉上的面無表情,崩裂了一些。
千古奇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無上帝風的那一役,將他的名字捧到了比無上帝風月姬女神更高的高度。
而鳳九歌明明知道,卻還跟著瞎起哄。
更重要的是,這說書先生還被鳳九歌請回去說了一回,並自己添了一些情節進去,然後又來聽一回。
「整個過程你都在,何必還要聽這些說書的?」雲傲天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鳳九歌瞇著眼睛,眼中流轉著一抹幸福:「可是我就喜歡聽著人家說,我家的夫君衝冠一怒為紅顏,一掌將十萬軍隊毀得連渣都不剩。一身的神威,甘願為一個小女子淪為凡人……這樣神話一般的故事,多好。」
是啊,多好。
歪著頭,靠在雲傲天的肩上。
看著上面說書先生仍舊的滔滔不絕……
講完,周圍響起無數的叫好聲。
雲傲天帶著鳳九歌,悄悄離場。
門口,從後門出來的說書先生正站在那裡等著,見到他們出來立馬上前鞠了一躬:「萬分感謝小姐提的意見,效果果然不同凡響啊。也不知道能否有幸知道小姐姓名,小的將銘記於心,以示感謝。」
鳳九歌摸著雲傲天一頭的銀髮,歪著頭似笑非笑地看著那說書的:「那麼明顯的特徵,先生難道還沒猜出來嗎?」
「他就是……他就是……」說書先生倒抽了一口涼氣,直到兩人已經走遠,都沒將「他就是」後面的內容說出來。
也沒人告訴他傳說中的雲傲天是一頭銀髮啊,好一副狂傲模樣,回去加上,一定加上。
伊人醉,胭脂坊。
鳳九歌拿出一盒胭脂,替自己上了一個紅妝,抬起頭來看向雲傲天,大大咧咧地咧開嘴角:「夫君你看看,是不是要好看一些。」
最近的臉色差得就像老了好多歲,那毫無血色的慘白,看得她自己心裡都有陰影。
添上些胭脂,看起來會比較紅潤一點吧。
雲傲天點了點頭:「好看。」
「那這種呢?」鳳九歌拿起另一盒,也在臉上塗上了一些。
「好看。」
「那一種呢?」
「好看。」
旁邊,賣胭脂的掌櫃和小二見此齊齊地抽搐了一下嘴角,有些無語地看向面前的兩人。
長得挺精緻的女子,抹完胭脂以後就像是一個鬼了。
偏偏那麼一個感覺眼高於頂的男子,看著面前像鬼一樣的女子,還特認真地點了點頭,說「好看」!
最後掌櫃的只能討好地說一句:「兩位還真恩愛啊!」
鳳九歌笑了笑,讓小二打來一盆清水褪去臉上的脂粉。
雲傲天見此嘴角這才翹起了一些,很是認真地點了點頭:「好看。」
在他的心裡,還是不施粉黛的鳳九歌最好看。
鳳九歌聞言有些佯怒地皺起眉頭:「夫君你都會哄人了啊,剛才明明那麼醜你還說好看,原來無論怎樣正經的男人也有不正經的時候啊。」
雲傲天淡淡地道:「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是一個模樣。」
一身血衣,滿目瘡痍。
他記住的,愛上的,是她最狼狽,卻還義無反顧去救他的模樣。
即便年華易逝,她會老去,他也只記得那時候的她,愛著無論多老的她。
鳳九歌本來就沒生氣,一聽這話嘴角的笑容簡直掩都掩不住,直接地洩開了去:「掌櫃的,胭脂全給我包著送到玉陽樓去。」
玉陽樓……那可是鳳九小姐的地方啊。
掌櫃的一看面前的兩人,立馬連連喏喏地點頭:「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一句話都還沒說完,面前的兩人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旁邊小二好半天才從驚愕之中回過神來,抽搐著嘴角拉了拉掌櫃的衣袖:「掌櫃的,他們沒付錢。」
掌櫃的忍不住賞了那小二一個白眼:「你什麼腦袋啊,他們的錢你也敢要?還不趕緊將這些胭脂包好了給人送過去!」
義正言辭地罵完小二,掌櫃的嘴角不禁露出一個老奸巨猾的奸笑。
嘿嘿,要是這城裡的人知道鳳九小姐用的是他們家的胭脂,一定會有無數的人蜂擁而來的,他得趕緊把這幾種胭脂多備一些。
而鳳九歌想的卻是將那些胭脂送給她的幾個姐姐,那些老姑婆也該打扮打扮,趕緊把自己嫁出去了。
風捲殘葉,晚秋的景色,也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