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歷紀和二年春,皇帝易宸璟新立國師傅楚首次出宮,卻在短短半個月後就返回帝都,同行的侍衛總管戰廷並未一同回來,而是在半日之後獨自悄然入宮。
「戰廷怎麼了?」遠遠看見黯然蕭索的背影,易宸璟滿心困惑。
「誰知道呢,估計應該和葉子有關吧。」白綺歌一邊哄著剛滿月的孩子一邊抬頭瞟了一眼,「你也知道,葉子喜歡戰廷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是有喬姐姐的事在中間橫著,多半是戰廷哪句話說錯惹葉子傷心後被傅楚訓斥才這樣的。」
易宸璟恍然大悟,一拍手掌輕笑:「瞧我這記性,忙來忙去竟忘了他們兩個的事。他們去喬家寨前傅楚找我談過這件事情,說是打算用他的方式讓戰廷榆木腦袋開竅,但他卻不想讓葉子這麼早出嫁,想來還是捨不得這個頑猴似的師妹吧。」
輕鬆語氣並沒有感染白綺歌,大遙赫赫有名的戰和皇后歎了口氣,抬手順過耳邊一絲雜發:「也不知道傅楚是不是有什麼好辦法。戰廷本是喜歡喬姐姐的,可他太老實笨拙,直到喬姐姐死後才發覺自己心意,現在他一肚子悔恨,豈能說服自己輕易接受其他女子?倒是苦了小葉子,偏偏喜歡上世間最頑固不化、最是讓人無計可施的木頭。」
隨著白綺歌惆悵了一會兒,易宸璟忽地想起什麼,拉住白綺歌低道:「對了,前兩天聽喬二河說起宮外傳聞,我總覺得不放心??部分江湖中人似乎對葉子向皇廷靠攏感到不滿。現在天下甫定,尚有許多勢力亂如麻團,萬一有人利用這點勾結江湖勢力蓄意謀反,我擔心葉子會有危險。」
喬青絮死後喬家寨再沒有能夠妥善打理事務的人,戰廷不得已只好一邊擔任侍衛總管,一邊恢復喬家寨二當家身份暫時打理,如此一來喬家寨這個「江湖第一寨」和葉花晚所代表的「天下第一山莊」便都投向易宸璟,那些不願與朝廷為伍又或者不希望見喬家寨、一葉山莊太過壯大的江湖勢力自然要找茬。
白綺歌想得到其中利害關係卻想不到有人會打葉花晚的注意,這會兒聽易宸璟說起才覺心驚:「不管是不是真的總該防患於未然。最近別讓小葉子隨便出宮,好歹在我們眼前還能安全些。」
易宸璟點頭應允,而後收到保護葉花晚命令的戰廷一臉愁苦,持續數月也未能化解。
事實上葉花晚並沒有任何變化,被戰廷丟棄在深山裡困了大半晚也沒當回事,依舊如從前那般黏在他身邊,不是笑笑鬧鬧就是粗手粗腳,連傅楚也對她的「忘性」大感無奈。
「喜歡一個人不就該包容他的缺點嗎?戰大哥只是笨了些、遲鈍了些,又不是什麼惡習,等他不再想青絮姑姑了自然就會理我。」
面對白綺歌等人的好言相勸,葉花晚總是如此天真地回答。
不喜歡怎麼會是缺點呢?那是一個人的心,無關笨拙或是遲鈍。再說喬青絮離開人世的原因方式慘烈悲壯,留下恍然大悟卻追悔莫及的戰廷如何能輕易忘記那段還未開始就已結束的感情?若是葉花晚想等,只怕要耗上一輩子時光了。
這些話白綺歌沒有對葉花晚直說,畢竟還是個情竇初開的孩子,說多了,怕她承受不住。
時間就在一追一躲的拉鋸戰中慢慢消磨,當葉花晚悄然蛻變,從稚嫩青澀的孩子變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時,這份感情已醞釀近三年之久,而戰廷依舊在躲,用自己的遲鈍與癡情築起屏障,把見到他就會開心的少女隔絕在自己生活之外。
感情在持續,矛盾也在時間流逝中膨脹,爆發的一日無可避免。
「連寧郡郡守之子和雁拳門掌門同時送來彩禮提親,東西都堆在院子裡,這回你自己處理吧。」
某日,厭倦了不停和人解釋為什麼葉花晚不肯接受提親原因的傅楚終於撂挑子不幹,指著一大堆綾羅綢緞、奇珍異寶萬分疲倦。
「連寧郡郡守不是偶大將軍的門生嗎?教出來的兒子應該不會太差。不過論門當戶對還是雁拳門掌門更合適一些,畢竟葉子姐姐是『江湖中人』,要找個能踢會打的夫君才搭配。」荔兒張口便把提親的二人身份一一道來,過目不忘的本領體現得淋漓盡致,得到傅楚溫柔目光嘉獎,立刻羞紅了臉低下頭。
白綺歌有易宸璟,荔兒有傅楚,人家都是成雙成對兒,唯獨葉花晚這個倒霉蛋兒孤花一朵。看著自家師兄和未來小嫂嫂眉目傳情,葉花晚悲也不是喜也不是,重重歎了一聲,整個腦袋垂在桌上:「管他什麼郡守兒子掌門大人,我誰也不嫁!」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都十八了還想拖多久?」傅楚難得沒有順著寶貝師妹,瞄了一眼傻愣站著的戰廷,又道,「要麼選一個嫁了,要麼自己找到願意娶你的人,反正這件事不能再拖,師父那邊也是這個意思。」
葉花晚天生頑性,唯一害怕的人便是師父毒醫沈御秋,被傅楚這麼一嚇唬登時不敢耍賴了,猶豫半天,一雙眼瞄向戰廷。
「戰大哥,你再不肯娶小葉子就要嫁給不喜歡的人了。」
如此直白的逼婚已經不是第一次,戰廷習以為常地撓撓頭,什麼都沒聽見似的轉向易宸璟:「浣清宮那邊有侍衛偷東西被太后抓到,陛下沒什麼吩咐的話,臣先去那邊解決一下。」
易宸璟沉吟片刻還是決定保持沉默,側身看看葉花晚,果不其然,慣於動粗的少女已經拎起托盤向戰廷丟去:「我要嫁人了啊,不是在開玩笑!戰大哥就這麼希望我從你眼前消失嗎?!」
「找個好人家嫁過去,不是很好嗎?」托盤當當正正砸在戰廷背上,然而戰廷動也不動,頭亦不肯回,平靜語氣聽起來甚至有些冷漠,「如果葉子能找到好相公,我會真心祝福的……青絮一定也這麼期望。」
再之後便無言語,蕭索背影消失在眾人視線中,留下葉花晚愣在原地,許久無聲。
忽然靜下來的房間氣氛頗為尷尬,易宸璟和白綺歌對視一眼而後看向傅楚,面無表情的少年留下一句「你自己看著辦」便緊隨戰廷之後離去,白綺歌拉了拉易宸璟衣袖,同樣是在沒有任何安慰言語的情況下悄然撤出房間,只剩葉花晚一個人在房中,也不知有沒有哭泣。
走出不遠,易宸璟停下腳步,目光裡三分玩味:「不覺得傅楚有些反常麼?」
「他們哪個不反常?」白綺歌淺笑,執著起宸璟的手繼續向前走,彷彿並不擔心可能會發生的事,「交給傅楚吧,他最瞭解那兩個人,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