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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40章 醉生夢死 文 / 白焰

    遙皇曾經珍藏兩罈酒近二十年,這種酒叫做醉生夢死,是遙遠異域使者不遠萬里送來的,隔著酒罈都能聞見令人沉醉的完美酒香。如此珍貴而罕有的美酒別說朝臣,就連遙皇自己都不捨得喝,卻在最疼愛的兩個兒子先後成年時作為禮物送了出去。

    送給易宸暄的那壇已經隨著主人失勢不知所蹤,保留在易宸璟手中那壇,在經歷無數風風雨雨後終於被取了出來,只可惜並沒得到應有的待遇。

    上品寒玉雕鏤的酒罈其實只有不到一尺高,裡面的酒充其量能裝大半壇,若是倒進酒壺裡,只怕有個十多壺就空了。這樣得來不易的一罈酒如今正躺在易宸璟腳邊,軟木塞上密封用的蠟已經被刮開,幾滴酒液從縫隙裡悄悄流出,就只這幾滴便讓東宮滿院飄香,醉人醉魂。

    「這等好酒真是可惜了,白姐姐若是看到定會心疼吧。」清秀少年扶起酒罈小心翼翼放到角落,幾次試圖掰開易宸璟的手取出空了的酒罈卻宣告失敗。無奈搖搖頭,傅楚露出一絲苦笑,回身拉住癟著嘴的葉花晚:「回吧,葉子,殿下醉成這樣,你說什麼他也聽不進去。」

    「那、那我去取床被子來,這麼睡著宸大哥要著涼的。」

    攔住慌慌張張的葉花晚,傅楚揚起下頜指向側院:「有素鄢姐姐在,哪還需要你操心這些?你要是真想幫殿下就按我說的,把咱們認識的人都召集起來,請大家一起幫忙找白姐姐。」

    「去哪兒找啊?安陵那些人不是應該在漠南嗎?蕭將軍帶人在那邊找了快一個月都沒消息,我哪裡找得到?」葉花晚一跺腳,踩得地面雪花亂飛。

    其實不只蕭百善,包括戰廷在內許多人都在四處尋找安陵軍影蹤,可行動迅速且靈活機動的安陵軍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帶走白綺歌後便徹底失去了消息。本就人少的東宮愈發冷清,易宸璟從白綺歌離開之日起就失魂落魄不理世事,一夜之間把借酒消愁之道發揚光大,遙皇體諒他心情沒有加以責備,然而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畢竟他是太子,馬上要承擔起一個國家的重任。

    「師兄,為什麼白姐姐一定要走呢?明明那麼喜歡宸大哥,留下不好嗎?寧大哥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就算白姐姐毀約也一定不會生氣……」

    「傻葉子,怎麼不想想白姐姐的身份?」傅楚拍了拍葉花晚的頭,止住她不停甩動的手臂,惆悵地搖了搖頭,「白姐姐代表著昭國,殿下代表遙國,而寧大哥現在是安陵國主君,這三個人說的話、許下的約定都與常人不同,想要保證一國安定就必須做到一諾千金。當初白姐姐為了救殿下被迫答應聯姻,不管心裡再怎麼不願也只能遵守約定,否則安陵追究起來的話昭國便要承擔罪責。白姐姐胸懷百姓且是個重信之人,決計不會毀諾的。」

    葉花晚失望地哦了一聲,躡手躡腳輕輕撣去易宸璟頭上、肩上的雪花,而後挽著傅楚悄然離去。

    天空還飄著輕雪,冰冷石桌上易宸璟酩酊大醉,抱著酒罈沉沉睡去,絲毫沒有覺察到許多人對他的擔憂。

    夜色慢慢淡去,東方太陽升起處露出一絲魚肚白,蒼穹之上只剩下三三兩兩的星辰還在頑強掙扎不肯消失。一抹清瘦身影趁著天色將亮未亮從暗處閃現,腳步無聲走到易宸璟身邊,看見滿地酒罈時,碧色眼眸露出複雜眼神。

    抬腳踢開酒罈發出刺耳響聲,抬頭看看,易宸璟仍是一動不動。蘇瑾琰皺眉,抓住易宸璟懷裡抱著的酒罈用力一扯,終於把宿醉的落魄男人吵醒,可易宸璟只是睜開迷濛雙眼看了看,旋即又搶回酒罈高舉,咕咚咕咚兩口嚥下。

    「除了借酒消愁你還會做什麼?為了個女人自暴自棄,你的骨氣都哪兒去了?」

    眼看易宸璟被烈酒嗆得連聲咳嗽,蘇瑾琰眉梢沉鬱,又一次搶過酒罈,彭地一聲摔碎。

    「別管我……給我酒……」尋不見酒,易宸璟踉蹌站起四處掃視,看見角落裡的醉生夢死時便搖搖晃晃走去,才買了兩步就跌倒在地,沾染一身落雪。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酒氣沖天的醉鬼會是大遙太子?

    昔日意氣風發、叱吒天下的皇子將軍已經不見了,有的只是離情別愛的失意者,一個買醉以逃避痛苦的可悲男人。

    蘇瑾琰沒有去攙扶易宸璟,腦海裡閃過與此相似的一幅畫面時,眼神微微變化。

    「我以為自己追隨的人是個強者,沒想到卻是遇到坎坷就尋死覓活的廢物。」挑起唇角冷笑,碧色眼眸卻滿含痛楚,「天下女人多得是,她到底哪點值得你如此沉迷?人都走了,你還想消沉多久,到死為止嗎?」

    地面的雪寒冷刺骨,飄進衣袖領口中激得一陣戰慄。許是這冰冷讓酒氣散去神志清醒一些,易宸璟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誰,扶著石桌勉強爬起,仍是頭暈目眩站立不穩。

    「你來幹什麼?替寧惜醉欣賞我狼狽模樣?」

    尖銳語氣帶著三分自嘲,但至少清醒許多。蘇瑾琰臉色稍霽:「還有理智就好,不然我寧願殺了你。」

    「殺了我?你們的目的沒有這麼簡單吧?」易宸璟冷笑,「我早料到寧惜醉不懷好意,只是沒想到他的目的竟然如此卑劣,綺歌一心當他是至交好友,他卻做出背信棄義的下流之事。蘇瑾琰,我真的很好奇你幫我的原因,為了向易宸暄報仇,還是早就謀劃好要搶走綺歌?」

    咄咄逼人的易宸璟顯得有些不可理喻,然而蘇瑾琰並沒有煩躁,靜靜看著他,眼中一絲情緒難明。

    「從一開始我就不希望你們在一起,與主君的命令無關。那女人不是你或者易宸暄能夠駕馭的,沒發現麼?自從有她之後你變了許多,原本早就可以得到手的皇位竟然大費周章。即便現在,我還是討厭她,巴不得你與她今生今世再不相見。」

    今生今世再不相見……如今,不就是這種狀況嗎?易宸璟低下頭,不讓蘇瑾琰看見他眼中痛楚。

    白綺歌遵守契約不會主動與他見面,蓄謀已久的寧惜醉更不可能放她回來,**之中要尋找一個神神秘秘的新起小國、一個足智多謀又擅長隱藏的男人談何容易?寧惜醉那樣思慮周全謹慎的人絕不會留下蛛絲馬跡,就好像他幾近完美的性格一樣,無可挑剔。

    回想起白綺歌離開時決絕眼神,易宸璟的心又如撕裂般劇痛,隨手拿過桌上酒罈傾斜,卻是一滴酒液都流不出。

    刺鼻的酒氣撲面而來,蘇瑾琰打翻易宸璟手裡的酒罈,眉頭皺得更緊:「你繼續這樣下去讓滿朝文武怎麼想?能逼你下位的不只有皇上,文武百官可以,百姓可以,甚至隨隨便便一個殺手、刺客都可以,付出代價換來的皇位,你打算棄之不顧?」

    「什麼時候你也變得這麼多話?」踢開腳邊礙事的酒罈,易宸璟藉著醉意躺在雪地上,手臂遮住眼睛,頓時視野一片黑暗。蘇瑾琰一向沉默示人,今日卻破天荒與他說了這麼多,意外與憋悶下,易宸璟也顯出鮮為人知的一面:「我想要不在乎,想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活下去,可是你不明白,那根本做不到,,閉上眼,綺歌好像就在我面前,除了她之外什麼都沒辦法去想、去做,這種感覺你沒經歷過,永遠不會瞭解。」

    「男人和女人在一起除了傳宗接代還有什麼意義?」

    似是自言自語,蘇瑾琰露出迷茫神色。

    為什麼她為了他甘願忍痛分離?

    為什麼他為了她寧可拋棄那份冷酷決然?

    親眼見證過易宸暄的扭曲瘋狂和戚氏的愚昧癡狂,蘇瑾琰想不通白綺歌與易宸璟之間能夠這般不離不棄的原因,他只能用自己的雙眼看到,如今易宸璟的落魄失意。

    喉結動了動,艱難地下定決心後,蘇瑾琰將一張牛皮地圖丟到雪地裡:「如果我說,我知道白綺歌在哪裡呢?」

    混沌氣息忽地一滯,易宸璟難以置信地翻身坐起,如火目光死死盯在蘇瑾琰面上。

    「你肯幫我?」

    「不想看你浪費我的心血而已。」

    易宸璟並不懷疑蘇瑾琰的話,這個神出鬼沒的異族男人幫他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從他下定決心要與易宸暄相爭那天起,蘇瑾琰就頻頻出現於他的每一場危機,扮演著解圍之人的角色。另一方面,蘇瑾琰和蘇不棄是兄弟,而蘇不棄是寧惜醉身邊時隱時現的守護者,地位自然不一般,蘇瑾琰所知秘密很可能是外人求而不得的。

    毫不猶豫地,瞬間打起十分精神的易宸璟沉聲問道:「是我一個人去還是要帶兵馬?」

    「帶上人手,他們不會輕易交出白綺歌,,你不懷疑我是在引你入圈套?」蘇瑾琰反問,眉梢輕佻。

    這問題於易宸璟而言似是根本不需要考慮,搖晃著走到房門前,回答得漫不經心。

    「就算是圈套,只要能見到綺歌,跳進去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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