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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305章 那時年少 文 / 白焰

    繁星璀璨,夜色如墨,遼闊湖岸有微風拂過,吹來陣陣稻香。

    一大片鮮紅血跡在安寧靜謐的環境中十分煞風景,連稻香也被那血氣沾染,清新的香氣摻雜血腥變得極是妖異,卻遠及不上負手站著的男子表情萬分之一。狂傲,自負,冷酷,無情,許多種複雜表情融合在一起,原本沉澱了數百年皇家血脈的俊美面龐顯得有些猙獰,新月微弱光芒根本無法驅散其上的陰霾。

    「到現在你還固執地認為能殺得了我?」輕蔑語氣帶著些許嘲諷,冷然目光投向地上虛弱跪著的男人。

    一聲不知道是自嘲還是譏諷的輕笑低低響起,音如玉,而滿含憎恨:「易宸暄,只要你活著我就不會死,你這條命早晚是我的!」

    「我養了你這麼多年,你就是如此報答我的?瑾琰,你真讓我傷心啊……」易宸暄抬腳抵住蘇瑾琰下頜,蘇瑾琰厭惡地躲開,碧色眼眸佈滿血絲,偏偏對這侮辱行為無可奈何。看著蘇瑾琰如若刀子的眼神,易宸暄笑意更深:「想想吧,當年你還是個孩子時連豬狗地位尚且不如,是誰把你領回宮,是誰給你吃、給你喝,又是誰找人教的你這一身功夫?我在你身上花了大量時間、金銀和精力,你卻背叛我去幫老七……呵,真是天生的賤骨頭。」

    提及過去,蘇瑾琰死死咬住下唇拚命阻止自己回想,然而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全然不顧他的意願,潮水般瘋狂席捲。

    被人四處追打的驚恐害怕,被衣著華麗的少年領走時的莫名欣喜,面對擺滿器具的房間時由極樂跌入地獄的絕望,以及一夜夜,尊嚴與希望被徹底碾碎的剎那……如果沒有易宸暄也許他早就死在骯髒的泥水坑裡了,可他寧願十幾年前自己就已經死去,總好過無數日夜的煎熬痛楚,如今,只剩蝕骨憎恨。

    左右看了看滿地的屍首與殘肢斷臂,易宸暄惋惜搖頭:「你離開後我手下就剩這麼幾個人,雖然他們聯手都敵不過你,但在關鍵時刻總能保我性命像剛才,要不是他們牽制住你,我哪有時間讓你嘗嘗這久違的味道呢?怎麼樣,懷念麼?」

    「除了用毒這種卑鄙下流的手段,你還會些什麼?」努力抬起頭盯著那張幸災樂禍的臉孔,蘇瑾琰用顫抖不止的手臂勉強支撐身體,失去血色的唇已經咬得滲血。

    ,那毒的名字。

    跟隨易宸暄多年,蘇瑾琰對其所有毒藥仍是不能盡數瞭解,唯獨例外,放在死人口中的珠玉,意為服下它便相當於死人。蘇瑾琰自然瞭解這毒,因為這麼多年,他就是被這毒時時刻刻折磨著、束縛著,明明恨之入骨卻不能報仇雪恨,一旦沒有易宸暄及時給與解藥他就會被劇痛吞噬,五臟六腑痛入絞割,直至血氣體力耗竭死去。

    可笑的是,儘管他對極其瞭解,最關鍵時刻仍忘記它的存在,只一眨眼罷了,好不容易逮到易宸暄行蹤並佔據優勢,結果就因為毒症發作再次失敗,成了易宸暄腳下被取笑摧殘的對象。

    易宸暄毫不畏懼地迎著蘇瑾琰目光,手中一支細頸小瓶搖了搖,丟到身後被血染紅的土地上。

    「其實也怪不得你笨,毒沒那麼容易解,雖然不知道誰幫你延續了這麼久性命,可毒素已經深入你的骨骼肌理,就算是我也不能徹底除去。」易宸暄又從腰間錦囊裡拿出一粒藥丸,在蘇瑾琰面前晃了晃後隨手丟到十幾步外,「看在你承歡身下這麼多年的情分上,這次我放過你,解藥就在那裡,自己去拿吧。」

    目光轉移到血泊泥濘裡的藥丸上,蘇瑾琰毫不猶豫手腳並用向前爬去,卻在半路被易宸暄一腳踩在背上動彈不得。

    「急什麼,我還有話問你。」易宸暄知道蘇瑾琰這時根本沒力量反抗他,蹲下身,秀白手掌不輕不重地撫著那張精緻勝過女子的臉頰,「瑾琰,你總該讓我明白原因啊,為什麼你要背叛我去幫老七呢?他給了你什麼好處值得你連命都不要?」

    蘇瑾琰試圖躲開,發覺自己的掙扎只是徒勞後便放下手,卸去渾身力氣躺在泥濘之中,冷笑不止的臉上雙目輕閉:「不為什麼,我只想殺你。」

    易宸暄撇撇嘴,對顯而易見的謊言不置可否,想了片刻,起身離去。

    「用你那雙漂亮的眼睛好好看著,看老七是怎麼身敗名裂、痛失所愛的,用不了多久你就會明白,想殺我的人,一個不剩,全都要下地獄。」

    「地獄嗎……」蘇瑾琰喃喃自語。

    躺在地上稍稍積攢些體力,五臟六腑的劇痛再次加劇時蘇瑾琰不顧一切朝前方爬去,摸起藥丸連著骯髒的血水、污泥囫圇嚥下。剛剛下過雨的天空晴朗乾淨,地面水泊裡映出狼狽枯槁的倒影,蘇瑾琰愣愣看著那倒影許久不動。

    他是個人,卻活得豬狗不如;空有一身武功,卻連殺一個普通人都做不到。

    這樣的人生,是不是早該了斷?

    爬行在黑暗骯髒的最底層苟延殘喘需要很大忍耐力,這份忍耐一半源於憎恨、強烈的復仇欲,另一半則是鮮有人知的理由。疼痛減緩,蘇瑾琰仰躺在地上望著滿天繁星閃爍,似是那人第一次看他的眼神,充滿悲憫,但沒有高高在上的可憐或者同情。

    「救救我。」

    他還記得,那時是自己先伸出的手,緊緊抓住那人衣角苦苦哀求。

    其實他並不確定那人會救他,與穿著破爛女裙、渾身血肉模糊的他相比,那人實在是遙不可及的存在,高貴,光明,帶著許許多多人的艷羨,這樣的人怎麼會彎下腰幫助一個異族奴隸呢?

    怪事就在他絕望時發生了,那人停下腳步,沒有彎腰而是蹲在他面前,溫熱手掌放在他額上,乾淨華麗的衣袖被地上雨水沾濕,染上一片污黑。

    「把他送去太醫府,之後由他自生自滅吧,沒能力活下去的人,救幾次也是一樣。」

    不能等著誰來救自己脫離苦海,也不能寄希望於誰能良心發現,想要活下去就必須自己掙扎,是嗎?蘇瑾琰清楚記得,第一次思考如此深奧的問題時自己只有九歲,而那人也年長不了多少,卻有著成熟而隱忍的雪亮眼神。

    第一次忍受不了易宸暄的折磨逃離遙闔殿,第一次連尊嚴都捨棄在傾盆大雨中廢物一樣蜷縮求救,也是第一次遇見那人,冷俊淡漠,風華耀眼。

    於蘇瑾琰來說,那是活著變得有意義的開端,從此牢牢記住一個人的名字和身份並在非人的折磨中一路忍耐過來,只為能幫那人達成願望,看他露出真正的笑容儘管,最初的相遇只有他還記得,從頭至尾,那人甚至連句話都沒有對他說過。

    易宸,大遙七皇子易宸。

    因著他,活著終於有了意義。

    疲憊閉上眼,痛楚漸漸消退的身體酸痛無力。蘇瑾琰知道吃了解藥自己就不會死,也明白易宸暄的殘忍天性是不允許他現在就死的,那個惡魔一樣的男人想要他親眼看易宸崩潰,然後再輕而易舉將他的意志摧毀。

    那就活下去吧,失敗一次、一百次、一萬次都沒關係,只要還有機會。

    為了那人的江山,他得更加努力才行。

    遙軍發現營外三里地的一堆屍體與血泊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本該在軍營裡的易宸暄不知去向,只留下親筆信囑咐四位老將軍繼續對昭國都城進行圍攻,同時呼籲將士們要冷靜,不能過於逼迫太子做決定。

    當然,這「呼籲」得不到任何結果,只會激化矛盾。

    遙昭兩國開戰近一月,昭國損失微乎其微,而遙國傷亡人員超過六千,其中還包括一千三百七十餘名帝都精兵,這讓很少遭逢敗績的遙軍惱羞成怒。在風口浪尖上仍不動如山的人只有大遙太子,雖然遙皇的聖旨已到,該做選擇的人卻一直拖拖拉拉不肯表明態度。易宸的無作為令遙軍將士大為不滿,經由幾個面生的士兵慫恿挑撥,約莫百十人的隊伍將易宸居住帳篷團團圍住,個個手執刀戟,凶光滿面。

    「誰的命不是命?憑什麼為了太子殿下喜歡的女人就要我們去送死?」

    「一個投敵叛國的女人值得這樣護著嗎?太子殿下當初是怎麼對百姓承諾的,是不是都忘光了?」

    「要麼寫休書,要麼把太子之位交給別人,我們才不要眼看士兵送死而無動於衷的男人當太子!」

    吵嚷叫罵聲環繞著帳篷,不管喬二河怎麼苦苦相勸,怒氣沖沖的士兵們說什麼也不肯離開,非逼著易宸給出回復。鬧事持續了大概有半個時辰,圍觀的士兵越來越多時帳簾忽然被拉開,朱衣銀甲穿戴整齊的易宸一手抱著頭盔,淡然地走出帳外。

    「如果城中被保護那人是你們的妻子,你們會怎麼做?」語氣波瀾不驚淡淡問出,一剎讓喧鬧化作安靜。見鬧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怎麼回答,易宸動了動唇,勾起寂然淺笑:「綺歌是值得我驕傲的妻子,她沒有做任何對不起遙國的事,更沒有對不起我,此生此世我都不會寫下休書這種東西。你們想罵想打怎樣都好,我會肩負一個丈夫保護妻子的責任,也會做到身為太子該做的事若要攻城,我願做先鋒將軍,不悔馬革裹屍,血染沙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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