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來都是立太子後的第二日冊立太子妃,然而白綺歌等來的不是皇旨御詔擢她高昇,而是一句話,一句輕而易舉地取消了她本該有的地位身份的話.
她不想遠嫁遙國成為什麼皇子妃時是遙皇下旨推她入水深火熱之中,當她嘗盡人間苦痛終於讓自己成為名正言順的妻子,眼前號稱一代明君的老人卻推翻當初諭旨,把她從正妃之位一腳踢下。
封建王權社會,皇帝就是天,皇帝就是法,她一個小女子能反抗些什麼?或許沉默退出才是最明智的選擇。可不巧的是,她是白綺歌,是當年不懼生死為國捐軀、有著一顆無所畏懼之心的重生靈魂,這樣的結局,她絕不接受!
當易宸滿心怒火想要與遙皇據理力爭時,白綺歌卻笑了,笑得平淡堅定,令人捉摸不透。
「綺歌自知沒有傾國傾城之色,於琴棋書畫、詩書禮樂也是一竅不通,比起偶大將軍千金不知遜色多少。大遙民族信仰一個禮字,禮於人而萬物皆付之禮法方可行,從皇家到平民百姓都懂得居其位當慧眼識英、退位讓賢,妻子或是太子妃亦不例外。但是,大遙民族不是也信仰一個義字嗎?兄弟手足之情是義,知交好友之情是義,夫妻恩愛之情同樣是義,為人當先有義才知禮、才行禮。我和宸一路走過多少風雨皇上是親眼所見,彼此心中也容不下旁人,哪怕是天香國色獻媚於前,宸不會為之所動,我亦不會自卑退讓也許我什麼都比不過那位千金,可我卻深知,唯有對宸的這份情深意重,世間無人比得過!」
那一聲聲鏗鏘有力,一句句發自肺腑,一時間令得遙皇無言以對,只陰沉著面色負手而立。
似是被白綺歌的笑容感染,易宸側過頭看著半面殘顏,心情也漸漸平靜。掌心貼合的手沒有因為遙皇的震怒放開,反而握得更緊,於是易宸感受到來自白綺歌身上、臂上、手上的顫抖,細微的,只有他才會察覺到的。
是害怕還是激動才會如此?易宸不會去問,他明白自己要做的只是緊緊牽住她的手,不讓她一個人扛起太多重擔,不讓誰將她強行帶走。
一生一世,不離不棄,這是他們的誓言。
許久,還是偶遂良先開了口:「陛下不是不懂情之人,何苦為難他們?這件事依臣看,還是得從長計議。」
偶遂良站在遙皇身後向易宸使了個眼色,易宸遲疑少頃,而後一句話也不說拉著白綺歌大步走出殿外。遙皇本想怒喝一聲讓兩人站住,無奈身子太虛根本喊不出來,加上偶遂良魁梧身軀攔在前面,只能眼睜睜看二人離去。
「連你也」
「臣有罪,違逆聖意之罪,而非縱容太子與太子妃之罪。」偶遂良不卑不亢,仍舊牢牢堵住門口,「陛下曾說要好好補償敬妃娘娘和七皇子,現在敬妃娘娘歿了,難道陛下還想逼死七皇子才肯罷休?臣斗膽,試問普天之下還有誰能比白丫頭更好勝任太子妃之位?他們可為彼此生或死,這份情誼不正是陛下最嚮往的嗎?」
「住口!」
遙皇勃然大怒,揚起拳頭砸在偶遂良身上,罕見地,大遙最忠實的老將沒有如往常一般退讓,而是挺起胸膛紋絲不動,眼神越發堅定:「當年陛下為皇位不得已放棄敬妃娘娘,因此追悔半生,現在怎就忍心讓兒重蹈覆轍?那孩子從小被迫離開敬妃娘娘身邊,陛下從未盡過做父親的責任,他已經夠苦了,陛下還要讓他失去最重要的人嗎?!」
「住口!你住口!偶遂良!朕讓你住口!」
無力的拳頭密集砸落,怒氣翻騰令遙皇咳得更加劇烈,唇角一絲血跡觸目驚心。
想要冷硬起心腸並不是想像中那麼容易,偶遂良悲歎一聲,最終還是放棄繼續揭開老友多年傷疤,穩穩攙扶住站立不穩的遙皇,臉上帶著悲慼神色:「別再逼兒,兒他就像我的孩子一樣,這麼多年我看著他從天真的孩子一步步走到現在成為心機深沉太子,懷宇,我心疼,我心疼啊!當年沈國師那麼疼他,有敬妃娘娘護著,有眾人寵著,你看他現在他現在還有什麼?就只有你這個父皇了!」
「你不懂……遂良,你不懂……」擦去唇角血跡,遙皇疲憊地靠在偶遂良身上,聲音越來越弱,「朕正是為了……不教兒重蹈朕的覆轍……」
多少帝王都曾為情所困,有的拋棄江山只為佳人一笑,有的閉上眼忍痛割愛,得了天下卻負了所愛之人,誰重走著誰的路,誰又會上演一場場古老的悲劇?偶遂良看得清楚卻說不明白。想要易宸如願以償坐擁江山,想保護視同己出的孩子不會如遙皇一樣孤苦一生,同時又無法眼看著多年的好友、主君病入膏肓還心事重重,到底該如何去做,曾仗劍策馬、橫槍定天下的遙國大將軍完全沒有頭緒。
他現在唯一知道的是,無論白綺歌還是易宸,他們都不可能坦然接受別人安排自己的宿命,到最後,只怕連這點僅存的親情都將要徹底粉碎。
拉著白綺歌回到斂塵軒不久就傳來消息,遙皇氣厥昏倒,易宸怒意大過擔憂,說什麼也不肯去看一看,白綺歌也沒有像往常那樣勸他以大局為重,畢竟這件事因她而起,且是遙皇與易宸父子間暫時無法解決的矛盾,相見不如不見,免得再起爭執。
然而躲也不是辦法,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真等到偶陣雨坐著大紅婚轎往斂塵軒門前一停,就算易宸拒不成婚,外人又會怎麼說呢?感情難纏,與感情相關的事同樣難纏,白綺歌有足夠頭腦幫易宸出謀劃策,可這次遙皇的舉動是真的難倒她了身為兒子要聽從父母之命,身為臣子要聽從君王之命,如果遙皇狠下決心非要讓偶陣雨成為太子妃,那麼易宸不從就是抗命,於情於理都要受到極重處罰。
易宸在房裡踱來踱去,臉色陰沉得很,也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了,忽然一腳踢翻凳子,巨大響聲引得戰廷破門而入,一臉緊張地看著屋內二人。
「沒事,他只是心情不好。」白綺歌朝戰廷搖了搖頭,回頭看眼餘怒未消的易宸,緊跟在戰廷之後走到院外。天空飄著輕雪,地上腳印淺淡,白綺歌推著戰廷到角落裡,目光裡的焦急都忘了掩藏:「你跟隨殿下這麼多年,知不知道偶大將軍的千金是什麼樣人?皇上很喜歡她?」
「偶大將軍的千金……」戰廷想了想,一副恍然表情,「啊,是小雨姑娘吧?上次見時還是個孩子,很活潑,與殿下的關係很好,皇上是不是喜歡她就不得而知了。怎麼,殿下是因為小雨姑娘才生這麼大氣的?」
白綺歌點了點頭但沒有細說,戰廷敦厚老實不太瞭解人心詭計,加上本就有荔兒的仇橫在他和遙皇之間,誰也不願這位「酒夜叉」被激怒做出什麼過激舉動;再說此事遙皇只是與他們幾個人說了而已,沒對朝臣公佈就做不得準,總不能四處散播消息毀了一個姑娘家的名譽,畢竟偶陣雨還是個孩子。
長出口氣,白綺歌覺得胸口悶悶的幾欲窒息,好像有千萬斤重擔死死壓著她,動彈不得。
她能為他謀劃江山,為什麼就不能和江山一起為他所有?都道紅顏禍水,而她其貌不揚惹不起什麼爭端,只是想陪在他身邊而已,這也不可以嗎?
「綺歌。」房門忽然打開,沉著臉的易宸站在門口低道,「進來,我有話對你說。」
戰廷再傻也看得出這會兒易宸心情差到極點,乖乖躲到門外看守,白綺歌遲疑片刻伸出手,拉著易宸手指被他牽入房中。
剛剛關上門,易宸出其不意地轉過身抱住白綺歌,一路用力把人壓在牆上,不考慮是什麼時間,不考慮是什麼狀況,激吻不由分說落到雪白頸間的同時滾熱手掌也伸向白綺歌腰間,堇色厚緞封腰翩然落地。
「你哪根神經不對了?」白綺歌雙手抵著易宸貼得極近的胸膛,咬牙低聲怒道。
易宸不答,粗魯行動愈發急躁,一手緊攥住白綺歌手腕壓在頭頂,就如同一個飢餓多日的人終於見到食物,迫不及待想要一口吞掉。
這樣的粗暴最讓白綺歌討厭,偏開頭,眸裡滿是怒火:「易宸!你給我滾開!」
「不可能,我哪裡都不會去,你也別想走。」易宸不再繼續荒唐舉動,攬住柔軟腰肢的手掌貼到白綺歌臉側,抬起頭,眼裡有著白綺歌極為熟悉的偏執,「已經走到這一步,我不在乎犯下更多錯事,如果父皇非要逼我……」
手掌攥成拳頭重重砸在牆上,眨眼前的磅礡怒意瞬息消散,只剩頹然無力。
到最後還是要與父皇反目,上演一場大逆不道的宮變或者弒父獸行?他敢想,去做的勇氣呢?易宸不得不承認目前的他沒有這個勇氣,那是他的父親,是給他生命的男人,就算伸手索要他這條命也不足為過,可是父皇現在想要的是他無法給予的東西,比生命更重要,一旦剝離,必然生不如死。
「我愛你,綺歌,只有你,我絕不會放手……」
曾經羞於出口的表白而今流利自然,易宸卻不知道,這表白究竟是自己的堅定決心,還是無能為力的最後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