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這送別宴.想必荻莊主花費了不少心思吧.」白綺歌對荻天洪的不自然表情仿若不見.端起酒杯遙遙一敬.唇邊笑容絲毫未改.「荻莊主說的沒錯.我確實很喜歡酒.寧公子也喜歡.想想今晚就要離開荻花莊、離開這酒香瀰漫的地方.心裡還真有些不捨呢.」
「今晚.不是說明天麼.」荻天洪愈發慌亂.放在膝蓋上的拳頭緊握.
傅楚放下碗筷.少年老成的臉上有著與白綺歌相似的笑意.似是看透了一切.掌握著一切:「橋斷了.說明有人不想讓我們走.如果我們順從其意留在荻花莊.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吊橋的事我已經問明.是下人砍柴時不小心砍斷了繩索才導致橋斷.幾位無須擔心.」荻天洪急忙解釋道.
垂涎數日的美酒已有半壇入腹.白綺歌心滿意足地棄了酒杯站起.望向荻花莊正門方向的目光銳利雪亮:「橋邊每日有人來來往往不停踩踏.連寸草都無法生長.誰會到那附近砍柴.再者.能錯手砍斷高到肩膀的繩索.這人一定手誤得離譜了.」
荻天洪只是順嘴胡說.沒想到白綺歌心思細密立刻挑出他話中漏洞.一時張口結舌結巴半天.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反應過來慌忙繼續圓自己的謊話.
「白姑娘誤會了.真是誤會了.事實並非所想那般.」荻天洪連連擺手.「事實上繩索是誰弄斷的我也不清楚.剛才聽宸兄弟似有懷疑而傅兄弟又提道斷橋及危險.荻某不想幾位提心吊膽趕在大半夜啟程.這才胡編了些離譜借口.想不到白姑娘冰雪聰明.一句話就把我給揭穿了.真是慚愧.慚愧啊.」
「也就是說.荻莊主並不知道是誰砍斷了吊橋.對嗎.如此一來我們還是要趁夜離開才行.總不能躲在莊內任由砍斷繩索的人宰割.」
應付目光銳利、一針見血的白綺歌已然很吃力.再加上心思縝密的傅楚從旁補充.荻天洪的強作鎮定很快就被打破.言語越來越混亂無章:「不.不是……啊.那橋其實是我讓人砍斷的.」腦中靈光一閃.荻天洪忙又牽強笑道:「我見寧老闆與幾位發生矛盾離去.生怕他會把幾位的行蹤透露給別人.萬一敵人趁夜摸到荻花莊怎麼辦.所以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派人砍斷了吊橋防止敵人進入.唉.都怪我糊塗.幾位都是一等一的聰明人.我卻怕你們不理解我的做法百般遮掩.結果適得其反.倒是讓幾位起疑了.」
寧惜醉與封無疆知道他們的身份又是決裂後負氣離去的.為了報復向敵人透露消息也不是不可能.荻天洪緊緊抓住兩方之間矛盾作為自己的擋箭牌.把所有疏漏都推到為保護白綺歌等人才撒謊的表象上.
當然.他對寧惜醉也是真的不放心.因此才派了幾個人監視寧惜醉.直到他們父子二人離開龍槐縣城.
看似合情合理的回答終於結束了白綺歌與傅楚的懷疑質問.看危機好像是解除了.荻天洪暗暗長出口氣.起身又為白綺歌和易宸璟斟滿酒:「這件事荻某做得草率.被懷疑也是應該的.來.這杯酒我敬幾位.一是為隱瞞實情表示歉意.二來也祝幾位之後行程順利.待到宸兄弟榮登皇位、一主天下.還望宸兄弟別忘了我這個只會釀酒的小百姓.」
白綺歌和易宸璟都沒有推辭.澄淨酒液順著喉嚨翻滾入腹.香醇伴著火辣.
「荻莊主有去看過斷掉的橋麼.」白綺歌忽然發問.
荻天洪心又是一緊:「呃……還沒有.怎麼了.」
「也沒什麼.只是覺得橋斷得很有意思罷了.荻莊主應該去看一看的.」搖了搖所剩無酒的酒罈.白綺歌的笑容染上一絲寒意.「方纔荻莊主說是你派莊內的人砍斷了繩索.我倒是想問問.那人砍斷繩索後去了哪裡.」
「自然是回到莊內覆命.」
嘴角翹起的弧度帶著嘲諷.殘破容顏上笑容愈發清淡:「那還真是奇了.難不成荻莊主這位手下會騰雲駕霧.我特地看過.那橋斷在對面一端.顯然砍斷繩索的人當時站在對岸.我想知道的是.成功毀掉吊橋後.他是如何在短時間內回到山莊的呢.荻莊主.能滿足下我的好奇心麼.」
剎那間.荻天洪面色蒼白如紙.
出入荻花莊只有吊橋一條捷徑.走其他山路的話至少要一天才能上來.砍斷繩索的下人沒可能這麼快就返回稟報.
因為.那人根本沒有回莊.而是守在山腳下封鎖所有通路.阻止任何想要進入山莊的人.
不等荻天洪絞盡腦汁編造借口.白綺歌絲毫不給他喘息機會.更多質問劈頭砸來:「毒醫前輩縝密心細.不可能把宸璟的真實身份坦白給任何人.荻莊主自己也說過.毒醫前輩只說我們是貴客而沒有具體說明.那麼.荻莊主又為什麼會知道宸璟身為皇子的身份.說些他日榮登皇位的話呢.我問過傅楚和葉莊主.他們並沒有親眼見到所謂的毒醫前輩親筆信.到底誰讓荻莊主你來救我們的存在很大疑問.換句話說……荻莊主.你真的是在幫我們嗎.」
荻天洪臉上陰晴不定.緊握的拳頭上青筋暴現.卻還在竭力保持平靜:「這麼說.幾位還真的是在懷疑我啊.」
「如果不是荻莊主所作所為太過明顯.我們也不想懷疑朋友的至少在葉子心裡.她曾經當荻莊主是朋友.」輕歎一聲握緊葉花晚冰涼小手.傅楚心疼地把小師妹攬在身側.「當白姐姐告訴葉子所有事情都可能是荻莊主所為後.葉子到現在還不願相信這一切.荻莊主.傅楚有一句話想問.一葉山莊和宸大哥他們從未得罪過你.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你這麼做的.」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擺明是確定一切均為荻天洪所為了.荻天洪原本緊張的心情反而放鬆.幾聲大笑後.面容陡然變得陰冷.
「朋友.什麼朋友.你們一葉山莊有什麼資格說朋友二字.我本本分分維持著荻花莊.江湖上誰有什麼困難都盡量相助.結果呢.最後所有的好處不都是讓你們一葉山莊佔去了嗎西楚第一莊、葉老莊主、小莊主……道上的每個人都說你們是好人.有誰看見我這麼多年默默付出了.兩年前只因我不願與官府為敵.拒絕包庇一個逃犯.江湖上多少人跳出來指責我.那時你們一葉山莊又在幹什麼.誰替我說過半句好話.這時候想起來跟我說什麼朋友義氣.真是可笑.」
「所以你懷恨在心想要藉著五皇子勢力剷除一葉山莊.想盡一切辦法把我們困在山莊就是為了等易宸暄的爪牙到來吧.」
「呵.我等他做什麼.」荻天洪冷笑.對白綺歌的猜測嗤之以鼻.「龍懷縣令是左丞相手下.他告訴我五皇子和左丞相高價懸賞你們項上人頭.如果我想把你們交給五皇子早就去通報了.何必拖到現在.」好整以暇地倒了碗酒.荻天洪舒舒服服地靠坐椅中:「金銀我不缺.我要的是地位.要的是江湖名聲.喬家那惡婆娘連發三道江湖令召集道上人士尋找並保護你們.假設你們忽然消失、所有人都無能為力時.我突然出現說是我救了你們.你們猜.大家會如何看待荻花莊.」
與戰廷在一起的靈溪郡女俠喬青絮於江湖上有著非同一般的地位.她要感謝某人.那個人的地位名聲必然空前提升.易宸璟和白綺歌對這些事情瞭解不多.倒是年紀輕輕的傅楚和葉花晚深知其中利害關係.對視一眼.傅楚深吸口氣:「現在呢.準備要殺人滅口了.」
荻天洪本意是想在眾人尋找易宸璟等人無果的關鍵時刻出現.以此騙取江湖人士的好感及尊敬.但前提是易宸璟他們信他.並且安安全全掌握在他手中;如今他的計劃被揭穿.再想哄騙一干人等已然無望.傳出去反而會招來不齒鄙夷甚至喬青絮的報復.與其承擔危險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徹底將易宸璟、傅楚等人抹殺.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心事被戳破令荻天洪惱羞成怒又頗為狼狽.語氣狠厲陰冷:「是你們逼我的.」
「是誰在逼你.不是你自己嗎.」傅楚有些黯然.低道.「沒猜錯的話.羅大哥也是你害死的吧.那些襲擊羅大哥與宸大哥的殺手也算有些功夫.為什麼面對你帶來的人居然沒有半點反擊跡象.是不是因為.他們沒想到會被自己人殺害.」
「羅捕頭一心保護你們.除了讓他變成死人不能再開口外沒有其他辦法.再說.我也需要你們的信任.這樣你們才能毫不懷疑留在荻花莊.」
這句話便是坦然承認那些殺手就是荻天洪派去的.為了獲取白綺歌等人信任不惜捨棄手下的性命.可以說是費盡心思.無所不用其極了.
見傅楚陷入沉默.荻天洪放聲大笑.肆意而張狂:「不妨告訴你.就連葉莊主的病也是我動的手腳.當年我與老莊主多少有些交情.曾聽他無意中提起葉莊主的怪病.為了找各種借口讓你們留在莊內我可是做了萬全準備.其中就包括陽雀花粉.這東西放在飯菜裡根本就覺察不出來.怎麼樣.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傅楚搖搖頭.緊緊摟住咬牙切齒就差撲上前去把荻天洪掐死的葉花晚.溫柔不改.
「荻莊主看來很有自信.你就那麼確定能殺得了我們幾人.」許久未出聲的易宸璟忽然開口.薄削唇瓣勾勒出淺淡笑意.
「我知道七皇子功夫不錯.與你單打獨鬥我自是要輸慘的.不過你也別小瞧了我.你們聰明.我未必就是愚笨.」冰冷笑容散去.荻天洪一揚手.酒碗狠狠摔落地面.殘餘酒液形成一面水鏡.正映著猙獰可怖的嘴臉:「皇子妃.這加了料的酒可合你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