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長河.淨水寧湖.波光瀲灩間倒影成雙.
渾身濕漉漉的感覺並不好受.但易宸璟無比享受此刻愉悅.他不是第一次吻白綺歌.卻是第一次得到她回應.雖然那回應十分微弱幾乎不易察覺.可是至少她有所動作不是凶著臉推開他.而是輕輕回抱.交錯背後的那雙素手有湖水的涼意.亦有她的溫暖.
如果不是需要喘息才能活下去.易宸璟絕對不會放過那兩片薄而溫軟的唇瓣.即便放過了.手臂卻還是緊緊箍著瘦削身子不肯放鬆.
萬一她又跑掉怎麼辦.
萬一又有人來搶奪她怎麼辦.
越是明白自己的患得患失、反覆無常.易宸璟就越擔心有一天白綺歌會離開他.率領千軍萬馬踏破萬里河山.看似強悍的他有著無人知曉的脆弱謹慎.那就是背叛.
他容不得任何人背叛.曾經紅綃的死讓他肝腸寸斷.除了痛失所愛之外還有對青梅竹馬那個小女孩兒的憤怒憎恨.明明是最好的知己至交.為什麼她要傷害紅綃.而今她化身為另一個他從陌生到熟悉、從憎恨到眷戀的女子.這次.他不會給她背叛的機會.
摧毀好過失去.
「除我之外.不要再接近任何人.」撫著濕漉而柔順的青絲長髮.易宸璟伏在柔軟耳邊低道.「你只要屬於我就夠了.全部都歸我一人所有.」
白綺歌默然靜立.由著他近乎要揉進懷裡的擁抱.
普天之下能看見他偏執脆弱一面的人少之又少.不知道該說是幸還是不幸.她偏巧是看得最清楚那個.易宸璟害怕的是失去與叛離.無論是她還是戰廷.又或者是素鄢素嬈.他能容忍他們犯下滔天大錯卻不能坐視任何一個對他不忠不誠.十年孤寂.十年落魄.與親人天各兩端的淒然.與愛人陰陽永隔的痛苦.沒有人比他更膽小、更軟弱.只不過.他用最堅硬的甲衣遮掩住了那些陰霾.只給人看無與倫比的剛強堅毅.
倘若可以.她會守他一世.永不背叛當然.要等一切風波平息之後.
淺淺一聲歎息.白綺歌把頭埋在他胸口.溫柔如普通女子.
「有時候我真恨不得遠遠離開你.老天不允.偏要把我和你的宿命連在一起.我不知道之後是不是還會有無數坎坷波折.但只要你肯信我、不再懷疑我.那麼我絕對不會有負於你.」
「這話……應該男人說才對.」
微微挑起黛色長眉.白綺歌仰頭:「你也算個男人.男人有像你這樣折磨女人的嗎.」
「嗯.我不是男人.」本以為易宸璟會以同樣玩笑語氣反駁.白綺歌卻沒想到他回答的那樣認真.「對你犯下的過錯我會補償.只要你願意.這世上任何東西只要你想要我都會給你.唯一條件就是不許再瞞我騙我.否則……」
否則什麼.後面沒有說出.
每個人的心裡或多或少都要有些保留.哪怕最近親的人也不例外.白綺歌懂得這道理.她不會也不願逼迫易宸璟將所有都毫無保留展現她面前.她需要的只是一顆真心而已.他給了.那便足夠.
「綺歌……」
「嗯.」抱在一起說話倍感彆扭.白綺歌試著推了推.無奈易宸璟說什麼也不肯放鬆絲毫.苦笑搖頭.只好由他高興.
易宸璟微微皺眉.唇角卻還掛著柔和弧度.眼中閃過一絲戲謔:「你真的該好好洗洗了.一身酸臭.」
一身酸臭拜誰所賜.還不是身為皇子妃不得不隨軍出征的結果.
嘩啦一聲輕響.易宸璟目瞪口呆.眼看著白綺歌笑吟吟捧起湖水對他灌頂而下.這女人的野性簡直是個傳奇.不一定什麼時候就會做出讓所有人都為止震驚的舉動.更糟糕不過的是.他迷戀的正是她的特別.獨一無二.
對白綺歌任何報復都無效.唯獨一種.
身子一僵.白綺歌連倒吸口氣躲開的機會都沒有.唇上尚未徹底消散的溫度再次襲來.比剛才更激烈.更深沉.
大概.他笨拙得只會用這種方式表達吧.
閉上眼安心體會被心愛之人珍視的感覺.白綺歌抬起手勾在易宸璟頸後.微微紅著臉踮起腳.似乎這樣就會抹消兩人之間的距離隔閡.魂魄相連.
「大將軍.蕭將軍說哎.這、這……哎呦喂.」
不合時宜出現的梁宮魯莽闖入.一邊說著話一邊搜尋易宸璟身影.誰料入眼的不只有大將軍.還有雪白雙臂交錯的皇子妃白綺歌.最可怕的是……
「末將該死.末將該死.這就走.這就走.大將軍和皇子妃繼續.繼續啊.」梁宮又愧又羞.從頭頂紅到脖子根.風風火火來的又風風火火轉身往回跑.笨拙憨厚惹得白綺歌哭笑不得.抬腳狠狠踩在易宸璟腳上.
「踩我幹什麼.我都說了不許任何人靠近這裡.梁將軍冒冒失失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鬱悶地瞥了一眼梁宮離去背影.易宸璟回頭捏住白綺歌下頜.「誰敢不懷好意看你半眼.我一定會剜了他雙眼一腳踩碎.」
「你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白綺歌訝然.她竟看不出此刻易宸璟所說是真是假.
易宸璟淡笑.不置可否:「你說呢.」
敢於覬覦他所有物的人都不會有好結果.死是便宜的.若是對白綺歌有所不軌.那人必定生不如死譬如易宸暄、寧惜醉之流.
一聲響亮的噴嚏迴盪半空.碧色眼眸的青年懶散地靠在大堆貨物上.黯然目光居然有種楚楚可憐的味道.伸手拉了拉身旁老者.寧惜醉聲音略顯低沉:「義父.你說會不會是大將軍在咒我.據說有人在背後說壞話就會打噴嚏.」
封無疆冷冷瞟了養子一眼:「什麼時候你能把閒心放在正事上.老夫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義父還沒看夠世間佳人美景.怎麼可能撒手人寰呢.這神鏡買的還真是值得.五百兩就能把遠處景致看個清清楚楚又不怕被人發現.義父就是為了偷看才買的不是嗎.值.太值了.」
拿著神鏡的手一僵.封無疆臉色瞬間鐵青.脖子上青筋閃現:「老夫看什麼佳人美景了這神鏡是你說能看見遠處東西覺得稀罕才買來的.又怪到老夫頭上」
「義父急什麼.」寧惜醉依舊一幅慵懶模樣.淺淡笑意讓封無疆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卻又不捨.只能瞪著眼聽他繼續說.「神鏡的事就不提了.您說您一大把年紀還躲在遠處偷看女子沐浴.這種事說出去讓人怎麼看.嘖.身為品行正直的義子.有時候我也很無奈啊.」
鐵青臉色變成赤紅.惱羞成怒的封無疆終於忍不住摔下神鏡狠狠丟進寧惜醉懷裡.滄桑聲音裡透著滾滾怒氣:「你自己看.老夫都是為了你才這麼做的.這種不堪入目的場面老夫躲都躲不及.你個孽障居然、居然……自己看.」
似乎是把義父氣得發毛這種事寧惜醉已經很習慣.漫不經心接過鐵皮捲成桶的神鏡向遠處看去.翹起的唇角與笑容均沒有半點改變.
「哎呀呀.旖旎無限.難怪義父臉紅.咦.好奇怪……」
「奇怪.什麼奇怪.」封無疆豎起耳朵.立刻恢復嚴肅神色.「發現什麼了.」
寧惜醉皺了皺眉.沉吟片刻才繼續道:「很奇怪.難道是因為姓氏的原因.白姑娘的肌膚真的很白啊.」
彭地一聲悶響.
「年紀大了脾氣都會變差麼.」寧惜醉齜牙咧嘴捂著後腰.苦笑著看向滿面怒容的封無疆.「說實話也會被打.多虧了義父.從小到大孩兒最引以為傲的就是這身銅皮鐵骨了.」
封無疆幾欲被他活生生氣死.一腳踢上車中貨物.一袋風乾肉脯灑了滿地.
「義父生氣也別拿我的貨物出氣啊.這些可都是高價買來的.賣出去至少能賺兩翻.」寧惜醉心疼地彎腰去撿那些肉脯.小心翼翼如同是在拾取珍珠寶石.
看著挺拔俊朗的年輕人沉迷在寶貝貨物中.封無疆忽地感到身心疲憊.幽幽一聲長歎.
「惜醉.什麼時候你才能做些正事.老夫花了近二十年養育你、教導你.怎料你卻沉迷此道.難道老夫這半輩子的心血都要白費.畢生的願望都無法實現了嗎.」
拾取東西的手放慢速度.一抹沉靜閃過碧色眼眸.
「義父不覺得經商也算正事嗎.自食其力.不偷不搶.有什麼不好.不用考慮王侯將相的勾心頭角.也不用像尋常百姓那般為生計愁苦忙碌.動動腦子讓自己過得更充裕、開心.孩兒認為世上沒有比這更值得投入一輩子的事了.」
如此回答讓封無疆面上倦色更重.揉著皺紋叢生的額頭許久無話.片刻後.蒼老聲音才又響起.渾濁眼眸中漫出繼續漠然.
「惜醉.別怪義父.這是你命中注定的大業.你不去做.還有誰能來完成.倘若你真的喜歡那個女人……義父許你娶她.只要你肯按義父的要求去做.」
說來說去.還是要做那些極其討厭的事才行嗎.
寧惜醉搖搖頭.笑容不知不覺染上苦澀味道.收起神鏡再不去看湖中沉溺情海的二人——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