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宸璟遠遠聽見房內有說話聲,還以為是白綺歌在和玉澈交談,沒想到進來看見的卻是戚夫人和錦昭儀,不禁也有絲驚訝。
「時間不早了,我和戚夫人還要去看看敬妃娘娘。」錦昭儀不知道那些話是否能讓易宸璟知曉,向戚夫人使個眼色後起身告辭,「皇子妃要好生休養,你這臉色差得很,身子也比先前瘦削許多,有什麼需要或者我們能幫上忙的儘管說,千萬不要客氣。」
「有勞錦昭儀和戚姐姐惦念,改天我再登門道謝。」將戚夫人和錦昭儀送到門口,白綺歌中規中矩寒暄道,待到看不見二人身影了才轉過身,邊笑邊搖著頭走回內堂。
「什麼事這麼好笑?」易宸璟一臉莫名其妙,「你們三個到底在說些什麼?」
「說些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原本覺得很憋悶,被她們這麼一逗倒覺得輕鬆不少,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會怎麼想。」倒了杯溫茶喝下,白綺歌看向易宸璟時嘴角噙著笑意,絲毫沒有打算隱瞞的意思,這件事他早晚會知道,不如由她說出更好。
「錦昭儀和戚夫人是來告訴我一條傳言的,有關我的傳言。」
易宸璟挑起眉梢,饒有興趣回應那道直率目光:「才到皇宮半年多而已,我還沒什麼傳言呢,你竟比我更先被人關注了。」
「你若喜歡這傳言換成你可好?」
「不敢當,還是你自己留著吧。」
幾句抬槓緩和不少氣氛,白綺歌仍是止不住笑意,語氣輕快許多:「那天去御書房找你,離開時遇到太子說了幾句話恰好被易宸暄和左丞相看到,也不知是他們兩個中的誰,居然放出謠言說我與太子有染。不覺得這傳言蠢得很麼?我在斂塵軒中根本沒機會與太子接觸,這種流言用不了多久就會不攻自破,費盡心力製造這些謊言有什麼用?」
易宸璟的反應與白綺歌剛聽到這消息時一模一樣,也是微微一愣,而後忍不住輕笑。
「確實是不太明智的行為。不過你也別過於掉以輕心,如果是左丞相傳出的還好說,那人只會搗搗亂胡扯些毫無用處的計謀,但假如是易宸暄傳出的就難說了,他絕對不會做無意義的事情。」
白綺歌斜靠在椅中,一手托著腮一手把玩茶杯蓋子,目光有些漫不經心:「管他呢,坐在房中再怎麼研究也不可能知道易宸暄在想些什麼,以不變應萬變,等他先露出馬腳吧。|倒是你,怎麼突然跑回來了,不是說忙得都沒時間吃飯麼?」
在御書房匆匆見過一面後易宸璟就再沒有回過斂塵軒,聽戰廷說是因為出征計劃忽然有了些變動要臨時商議,這才第三天,不可能這麼快就徹底解決所有問題,那麼是什麼促使他放下極其重要的任務跑了回來?
對於白綺歌的問題易宸璟沒有半點猶豫,手掌平伸向看起來有些無聊的女子,直接用行動代替了回答。
「幹什麼?」這回輪到白綺歌莫名其妙了。
「出去走走,一直憋在御書房裡我都快要發霉了。」
完完全全顛覆常識的回答,在白綺歌眼裡,易宸璟應該是個全心撲在爭權奪勢之上的人,恨不得十二個時辰能變成二十四個時辰來忙碌,這樣毫無情調的人也會覺得枯燥麼?
發覺白綺歌的眼神充滿懷疑,易宸璟皺了皺眉,手卻還是固執地伸著:「走不走?不走我回御書房了。」
長長出口氣,白綺歌沉吟片刻,最終還是把手交到易宸璟手裡。
也許出去走走是件好事,來到遙國半年有餘,她的身心一直處於緊繃狀態從未鬆懈,過多的壓力與重擔讓她吃不香睡不好,彷彿總身處於波濤之中難以安心。不管易宸璟的目的是什麼,她真的該放鬆一下了,哪怕只是默默走在未曾去過的路上,或者僅僅在沒有到過的安靜之地閉上眼好好享受片刻,總好過窩在看膩了巴掌大一塊天的斂塵軒中等待又一輪枯燥日夜的來臨,長此以往,她會瘋掉。
易宸璟的手掌總是很溫熱,也很有力,只是從沒像這樣心平氣和地拉著她,大多數都是為了控制她、束縛她,抑或是給她留下傷痛。
沿著熟悉的小路走到不熟悉的大路,穩重身軀如高山一般在白綺歌身前昂然傲立,緊握的手也未曾鬆開分毫,像是怕她迷路,又像是怕她丟了,一轉身再尋不見。冬末的風依舊料峭如刀,割在臉上有些疼,然而白綺歌並不感覺寒冷,前面的男人似乎把她該承受的所有嚴寒都抗下、帶走。
日子能這樣走下去該有多好。
「宮外比較亂,記得不要亂跑,緊緊跟著我。」耳畔傳來低聲囑咐,白綺歌這才發現已經走到了皇宮門口。裡面是冷冷清清的森嚴寶殿,外面是熱熱鬧鬧的市井人家,一街之隔,兩片天地。
白綺歌事先沒有想到易宸璟會帶她到宮外,所以只穿了並不算厚實的常服和一件單薄披風,易宸璟是個大男人又習武多年,寒冷對他的影響不大,一時間也沒有發現身後的白綺歌還在挨凍。起初還不覺得怎樣,看著街市上琳琅滿目各色賣品與表情各異的百姓,白綺歌想著也許走走就會暖起來,誰知天公不作美,出宮不過一會兒就開始飄起小雪,溫度漸漸下降,手腳也慢慢冰冷。
「前面是最熱鬧的市集,今天正好初一,人多,稀罕玩物也多,要去看看麼?」易宸璟回頭問道。
再繼續走怕是要凍個半死,然而白綺歌怎麼也無法開口說回去,她隱隱發覺,易宸璟並不是因為他自己煩悶才出來的,一路上不停問著想去哪裡、喜歡什麼,從頭到尾都在考慮她的喜好。
是他發現了嗎?發現玉澈突然要走對她有多大打擊,發現這幾天她強顏歡笑背後總是徹夜無眠?白綺歌寧願相信易宸璟在關心她,沉默無聲地關心著幾乎要崩潰的她,用他特有的方式。
「去看看好了,天色還早,現在回去也沒什麼意思。」忍著刺骨寒冷,白綺歌素顏輕笑,有若華光。
熙熙攘攘的人群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熱鬧,暮色降臨,華燈初上,中州最繁華的都城籠罩在一片祥和之中,雖沒有歌舞昇平之景,卻能切實體會到百姓和樂之感。
「麥芽糖,我記得你喜歡吃甜的東西。」
「這荷包繡工不如宮中精緻,圖案卻是新鮮得很,反正你不會女紅,買回去學學吧。」
「好久沒見過賣這種槐花蜜的了。」
「玉澈走後再沒人陪你說話,這些畫冊都是目不識丁的庶民看的,就算不懂生僻字也能懂,權當打發時間好了。」
「木雕面具,要不要試試?遙國特有的習俗。」
……
走到市集中央時,易宸璟懷中已經抱了滿滿一捧食品玩物。微微偏頭看著身旁男人,白綺歌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該叫做什麼,他的不苟言笑有些生硬,全不像一個冷血慣了的人,而她四肢都冷透了,唯有被他緊緊握住的那隻手溫暖無比。
「這是荔兒最喜歡的乾果,一定要拿好。」自己的手不夠用之後,易宸璟只能把拎東西的重任分給白綺歌一部分,意外的是,白綺歌並沒能牢牢接住那包乾果,嘩啦一聲,連著手中面具一起掉到了地上。易宸璟無奈搖頭,又買了一包塞到她手中,肌膚相觸時驀地一頓,長眉又是一皺:「手怎麼這麼涼?你冷嗎?」
白綺歌的嘴唇都凍紫了,僵硬搖搖頭死撐著不說,只是身上止不住的戰慄出賣了她。
看著比來時更加蒼白的面頰,易宸璟似乎有些不悅:「感覺冷怎麼不早說?走吧,該回去了。」
「別走。」伸出凍僵的手攔住性急男人,白綺歌搖了搖頭,「難得出來一趟,我想再逛逛,就到集市盡頭好嗎?」
易宸璟猶豫少頃,終是耐不住她臉上難得期盼神色點了點頭,而後伸長脖子向四周打量一番,終於在不遠處看見一個賣御寒衣物的攤位。把手裡所有東西都轉移到白綺歌懷中,又解下自己的披風強行圍在冷得發抖的瘦削身子上,易宸璟伸出手指指著白綺歌鼻尖,毫無力度地叮囑道:「在這裡老實呆著不許亂走,有事就大聲喊我,明白嗎?」
「嗯。」白綺歌重重點頭。
自由難得,自在難得,輕鬆難得,與他並肩而行更加難得。白綺歌不想浪費得來不易的機會,冷些算什麼,等上片刻又算什麼?唯獨今天她不想約束自己想太多事情,在易宸璟面前做個普通女人就好。
人來人往站著十分擋路,白綺歌稍稍向後退了一些,不小心正撞在一個攤位上,定睛看去,立刻被攤位上的東西吸引。
那是一排排打磨鋒利的短刀、匕首以及柄斧,想起上次托戰廷尋找結實些的匕首一事似乎被遺忘了,白綺歌不由得起了心思想要趁這時候尋一把趁手的武器。看來看去也只有擺在中間的一把頗為中意,長度略短於其他匕首,古銅色刀鞘打磨珵亮,越看越喜歡。
「老闆,這個要多少錢?」白綺歌伸手去拿那把匕首,卻不想另有人也看中了,白皙修長的手掌同時伸出,正撞在一起。詫異回頭,白綺歌瞬間呆住。
只遮住鼻翼上部分至額頭的木頭面具下,一雙碧眸如水,澄靜清澈——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