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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037章 一刻心安 文 / 白焰

    一夜風雪,破曉初晴。

    謹妃果然如易宸璟猜測那般早晨親自來看過,見平整無痕的雪地中央白綺歌安靜躺著頗為滿意,路過斂塵軒的車轎前冷哼一聲「放人」後逕自離去,根本沒有注意到院牆後目光如冰直盯著她的男人。

    「進去吧。」看守的太監也是不忍心,輕輕推了眼看就要急哭的玉澈一把,玉澈抱著厚厚披風衝進院中,剛碰到渾身冰冷的白綺歌,眼淚就跟斷了線似的不停滴落。

    「不怕眼淚凍在臉上嗎……」虛弱顫抖的聲音就像從地下傳來一般透著涼氣,白綺歌看了一眼淚眼驚喜的侍女,已經失去知覺的雙手緊緊壓在披風上,「趕緊回去,我現在只想喝上一大碗薑湯。」

    玉澈破涕為笑,急急忙忙抹了一把淚水扶起白綺歌往院外走。

    徹夜露宿早就凍壞了白綺歌,幸好她不是真的醉酒,不然就這麼睡一晚上,恐怕現在玉澈只剩打理後事的工作了。毫無感覺的雙腳麻木邁步,每走一步膝蓋就如針刺一般疼痛,白綺歌用力咬住嘴唇強忍著,不願讓任何人聽到自己痛苦呻吟。

    「我來。」低沉嗓音輕響耳側,專注於腳下地面的白綺歌驚訝抬頭,剛剛看清那張清俊面容就被打橫抱起。易宸璟沉著臉走向木轎,戰廷拉開轎門,一股熱氣直撲白綺歌面上。

    看著轎內兩個熱氣騰騰的火盆,白綺歌既覺得意外又覺得可笑,想要開兩句玩笑卻沒再沒力氣說話,只能由著易宸璟鑽進轎內把她放在軟椅上,彎腰翻動木炭的身影寒氣四散。易宸璟的出現稍稍出乎白綺歌意料,接她這種事只要玉澈過來就好,他再怎麼表現、親近也不可能換來她信任了,何必多此一舉?

    這種宮內乘坐的木轎小巧輕便,裡面空間相對而言比較狹窄,身材偏高的易宸璟一會兒坐著一會兒蹲下擺弄火盆,弄得轎子左晃右晃沒個安穩。

    「你折騰什麼?」白綺歌忍不住氣道。

    「沒什麼。」易宸璟坐回軟椅上,別彆扭扭安靜了一會兒,忽地轉頭吞吞吐吐,「身上,手……還冷麼?」

    大冬天的在外面躺一晚試試,誰說不冷那絕對不是正常人。

    白綺歌懶得回話,半閉著眼漸漸困頓起來,然而她不敢睡,老兵們說過,凍死的人多半是死在睡夢中的,身體機能因寒冷導致的供血不足就會出現困頓感覺。

    睡了,很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可是眼皮好沉,四週一切慢慢變暗,比夜晚更可怕的寒冷遊走在四肢百骸,窮盡所有精神也無法驅趕。

    「綺歌……綺歌?別睡,醒醒……」

    難以抵抗的困意被又一陣響動驅散,白綺歌迷迷糊糊睜開眼,略帶擔憂的面龐格外清晰,不知何時,她竟被易宸璟緊緊抱在懷裡了。

    燃燒的木炭偶爾發發出一聲爆響,易宸璟抱著白綺歌,解下的雪貂披風蓋在二人身上,寬大手掌將凍成青紫色的手攥在掌心,不時微微躬身懸在火盆上烤烤,然後再把滾熱溫度傳遞給那雙早已沒了知覺的手。

    溫熱身軀的細微顫抖沒能逃過白綺歌敏感察覺,困惑抬眼打量,在看到易宸璟髮梢水珠時忽地明白了什麼。

    虛弱聲音帶著幾絲沙啞:「你一整晚都等在外面?」

    「只是怕你出意外。」易宸璟拉了拉披風,把白綺歌裹了個嚴嚴實實,「是我有欠考慮連累了你——暖些了麼?」

    白綺歌沒有回答,閉上眼靜靜靠在易宸璟肩頭,寒意困意都不知道跑去了哪裡,僅剩下疲憊卻怎麼也無法入睡。

    他本可以在轎中等待或者乾脆在溫暖的斂塵軒靜候消息,究竟是大智若愚竟忘了這麼簡單的方法,還是他從一開始就打算陪她一起捱過寒冷冬夜?因為他愧疚,因為他覺得她是受連累才會遭此懲罰?這不像她所認識的易宸璟,那個一心復仇、曾經多少次折磨她羞辱她的扭曲男人。

    她冷了一夜,他陪了一夜,在她幾欲心死發誓再不信他的時候。

    「你變了。」

    白綺歌輕歎。

    如果是這樣的易宸璟,也許,還有一線希望能讓她交付所有信任。

    「那些事以後再說,你先別睡,聽見沒有?」易宸璟皺著眉頭,語氣愈發急躁。

    「我怎麼睡得著?」白綺歌沒好氣睜開眼,「你握著的是手,不是棒槌,用那麼大力氣以為我感覺不到?要不是凍得沒力氣,我肯定先給你一巴掌讓你知道什麼叫疼!」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粗魯?」

    要不是眼下身體太虛弱不能亂動,真想讓他知道什麼才叫真正的粗魯。縮了縮身子,白綺歌安然享受難得的被照顧待遇,全然不理會易宸璟如何不悅、如何恨不得把她丟出轎外。

    若能如此不作為仇人相伴一生,也會是個不錯的結局吧。

    有素鄢事先安排著,斂塵軒上上下下嚴陣以待就等白綺歌回來,易宸璟抱著凍僵的皇子妃行色匆匆,進了屋內兩人不禁一起訝然。

    素鄢比易宸璟更誇張,不大不小的一間臥房裡居然放了兩個火爐六個火盆,除了剛從外面趕回還帶著一身寒氣的七皇子夫妻二人,其他人幾乎都是汗流浹背口乾舌燥。

    太醫為白綺歌把過脈後眾人才長出口氣,昨晚一直下雪,看起來是極其不利,然而大雪天反倒不太冷,加上白綺歌一直蜷著身子最大程度減少了熱量流失,躺在外面那三個時辰奇跡般地沒有留下任何遺症,待緩過勁兒來就算是徹底無礙了。

    「璟兒,以後不許再讓小鶯歌喝那麼多酒。你是夫君,處處要照顧她、疼她,連你都不愛惜她,你讓她在這宮裡依靠誰去?昨晚那種狀況你就該回來找我,娘雖然沒什麼地位權勢,可這張老臉多少還有些份量,最不濟是哀求謹妃幾句,總好過讓小鶯歌無辜受這般委屈。」敬妃心疼白綺歌,進屋後就一直不停數落著易宸璟,真切情義絲毫不做假。

    「有敬妃娘娘心疼,綺歌哪還有什麼委屈?昨夜是我不知好歹失態了,怪不得別人。」

    「璟兒你看看,小鶯歌還跟從前似的,就算你犯了天大錯誤也要護著你,什麼時候你知道疼人了才配得上她。」敬妃佯裝生氣剜了易宸璟一眼,末了又笑了起來,「我看今晚你也別在書房研究什麼兵法了,就在這裡住下,夜裡讓小鶯歌暖暖和和睡上一覺什麼病都沒了,聽娘的話,啊。」

    敬妃知道他們二人成親後只同房過兩次,撮合之意分外明顯,只是這份好意於白綺歌而言卻是苦澀——兩夜強寵記憶,易宸璟留給她的除了無法抹消的痛苦外就只剩恨意。她是藉著那股恨意和想要保護白家的執念才頑強站起來的,雖說與易宸璟之間的關係日漸改善,但對於身下承歡一事仍十分牴觸。

    她並不是易宸璟的女人,他對她也沒有半點愛意,何來**之歡、魚水之樂?

    「素鄢、素嬈,先扶娘親回去休息,我還有話要和綺歌說。」易宸璟岔開話題向素鄢使了個眼色,素鄢會意,囑咐白綺歌幾句後攙著敬妃離去。

    出了屋子素嬈一臉欣羨:「殿下對綺歌姐姐真好,聽說昨晚還差點兒替綺歌姐姐出頭頂撞謹妃和太子妃來著,今後想來也是只疼她一人的。」

    「素嬈,別聽人亂嚼舌根。」素鄢立刻沉下臉,「昨晚我在場,難不成你比我知道的還多?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殿下心裡早有分寸,何時出現頂撞謹妃和太子妃的事了?再敢胡亂說話小心我揪掉你耳朵!」

    敬妃臉色稍變卻也不便發作,只生硬笑了笑:「璟兒做事我還是放心的。嬈兒莫急,璟兒與小鶯歌自幼青梅竹馬,小鶯歌又是新嫁為妃,濃情蜜意自是會有一段時間。你們認識璟兒的年歲也不短了,應該都瞭解他不是個薄情之人,定不會負了你們兩個。等過些時日諸事安定,我會勸他早些給你們落了夫妻之實,若是再有了孩子,想那封個良娣什麼的也就不遠了。」

    「嬈兒可沒抱怨,就是對殿下喜歡太甚,總想早些給娘親抱孫子而已,娘親不許怪嬈兒。」素嬈一臉俏皮直率,惹得敬妃忘了心事笑逐顏開。

    「死丫頭,什麼話都說,也不嫌害臊。」

    素嬈紅著臉追打,姐妹二人繞著敬妃笑鬧,咯咯笑聲飛到房內二人耳中。

    「素嬈還小暫不用考慮,素鄢姐姐你打算一直這樣冷落下去嗎?」白綺歌定定看著窗外,眼中一絲悵然,「逝者已矣,你再悲傷追念也是徒勞,倒不如憐取眼前人,莫待無花空折枝。」

    易宸璟撥弄著木炭頭也不抬:「我答應過紅綃,今生今世只認她一人為妻。」

    「那我呢?」白綺歌脫口問道,意識到自己問錯了話忙又遮掩,「我是說我現在該算什麼身份?早晚會有一天我要離開斂塵軒、離開遙國,那時你打算怎麼向敬妃娘娘解釋?」

    「沒什麼可解釋,娘親會明白的。」放下手中鐵鉤,易宸暄看向嘴唇發紫的白綺歌,眼眸平靜如水,「無論是素鄢素嬈還是你,最終都要離開斂塵軒,當我決定為紅綃活下去的時候,這一點已經不可改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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