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貨車的時候東方泛白,可能是運氣好,輾轉上了一輛剛從鄉里回來的拖拉機,一路顛簸,等趙東跳下拖拉機,火紅的日頭恰好升起,看著眼前那熟悉的畫面,趙東忽然覺著有些可笑,輾轉了半年,沒想到竟然又回到了這裡,李家莊。|
村口出來一個放牛的半大娃娃,拿著一根柳梢隨意抽打,趙東上前攔住路道:「二小子,還記得我不?」
小娃抬頭,愣了一下,然後像是嚇了一跳,急忙跳下牛背,頭也不回的撒丫子往村裡跑去。
趙東有些愕然,這小王八犢子,連你也敢欺負我,老子有那麼嚇人麼?
……
別看李小米年齡小,又是女孩子,可是在村裡的同齡孩子中那絕對是孩子王,二小子氣喘吁吁跑來的時候,這丫頭正領著幾個村裡娃娃像模像樣的紮著馬步。
見二小子吱吱唔唔,彎腰大口喘著粗氣,李小米歪著腦袋道:「看你那點出息,被狗攆了?」
「不……不是……」二小子喘勻了氣,接上話頭道:「你……你男人回來了!」
李小米一愣,老成道:「屁大點的孩子,你知道啥叫男人麼?知道誰是我男人麼?」
二小子臉一紅,扯著脖子道:「咋不知道,就是你上回抱著在村口哭的那個!」
李小米頑皮的眨了眨眼睛,然後甩著那根沖天辮跑遠,邊跑邊喊道:「二小子你要敢騙我,回頭我讓村裡的大黃咬爛你的屁股!」
還是那身粗布衣服,還是那雙水靈大眼睛,還是那對小酒窩,還是那副可人的模樣,看見李小米蹦蹦跳跳出現在村口,趙東會心一笑,然後蹲下身子伸出手。|
李小米也不害羞,將嘴角的酒窩擠得更甜。「男人,我想你了。」
如果換成一個女人來說這話,恐怕趙東還會心猿意馬的幸福一會,可驟然被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用這樣一句話嚥住,趙東哭笑不得,他沒想到這丫頭竟然還記著這事。
揉了揉她的臉蛋,把李小米扛在肩頭,趙東站起身子,樂呵呵道:「我也想你。」
……
一身疲憊,肩膀上還扛著一個小丫頭,不知道的肯定會誤會成一對父女,趙東就是用這樣一副形象再次出現在李夢雲面前。
李夢雲最開始有些吃驚,很快就鎮定下來,把手上的衣服扔回盆裡,擦了擦手,又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淳樸道:「你……你回來了?」
這話像是一個守在家裡的女人對一個外出打工多年的男人所說,趙東一陣感動,點了點頭。「回來了。」
趙東一陣唏噓,半年之前就是這個女人把自己從野外撿了回來,如果不是李夢雲,他當時就得餓死,要不然也會被野狗叼走,或者傷口發炎暈死在荒郊野外。對於面前這個再次賦予自己生命的女人,趙東每當想起她都倍感溫馨。
這半年來他在河口認識了很多女人,可單論淳樸和清純,沒有一個人能夠比得上李夢雲,趙東不是一個念舊的人,卻是一個懂得知恩圖報的人,所以這半年來他每次都會去郵局寄上一封信,地址李家莊,收件人李夢雲,信裡塞上不多不少的一千二百塊錢。一千二這個數字是趙東在江海拿到第一個月的工資,不算多,可是把這樣一筆錢寄給她,趙東才覺著不算褻瀆,太多的心思沒有,她只是希望這個女人過的更好,好到可以走出李家莊。
李小米眨了眨眼睛。「夢雲姐,先把趙東借給你一會,我回去告訴爺爺。」
說著,李小米跳下肩頭,往家跑去。
……
李老財看見趙東回來,打招呼的方式就要直爽許多,把一罈子酒擺在桌上。「犢子,今天喝不完,我攆你睡大街!」
酒是自家釀的山酒,上次趙東走之前把配方留給了李老財,李老財嗜酒如命,不到幾天就配齊,沒有的東西就找其他玩意代替,釀出來的酒雖然不如趙東親手操刀純正,但總比鄉里燒的土酒要好。
李夢雲最後端上來一盤炒雞蛋,然後安安靜靜坐在一旁,雙手住著下巴,看著家裡的兩個男人聊天。
李老財直來直去,第一句話就是。「臭小子,這次為啥回來,是不是覺著山外的女人沒有我家閨女俊俏?」
「爹,你又亂說?」李夢雲一下子就被鬧了一個大紅臉,咬著嘴唇跑到院外,隔牆聽著。
趙東一杯酒下肚,心裡舒坦不少。「沒錯,轉來轉去,還是咱李家莊的人好,酒也好。」
李老財滿意點頭。「這才對,你要是敢說半個不字,我剛才就把你攆出去了!」
趙東話少,奔波了一晚上,累,也困,酒喝的少,饅頭吃了好幾個。
……
酒過三旬,李老財幾杯酒下肚,嘴就沒個把門的。「這次別走了,留下給我當女婿得了,我不嫌你吃的多,每天陪我喝酒就行。」
聽見李老財這話,趙東沒反應過來,屋外的李夢雲卻紅了臉蛋,紅潤漫到了脖子根,她一邊責怪爹爹酒後亂說話,一邊又側著耳朵緊咬嘴唇,想看趙東是啥反應,有幾分是緊張,更多的還是期待。
李夢雲是不反感趙東的,她覺著趙東這個男人身上有種尋常山裡男人沒有的東西,看一眼就覺著心癢癢,這半年說媒的媒婆幾乎踏破了門檻,李芳一個沒同意,最後擰不過李老財勉強去見了幾個,對方當然是一萬個滿意,可偏偏李夢雲就像是心裡長了草,這個瞧不上,那個看著也不對勁,就像心裡有一把標尺,沒有一個能過關。
李老財張羅了幾次,也就不再摻合,直到趙東今天回來。
不管是醉話還是瘋話,如果半年之前李老財要是能狠心撂下這句話,趙東也許真就沒頭沒腦的同意了,見識了大城市的繁華,他還是覺著自己更適應山裡的生活。
可現在,趙東有些迷茫,他放不下,或者說不甘心,第一次被人攆出江海的時候覺著沒啥,畢竟那時候根基淺,不是輸在手段上,更多是輸在運氣上。可這次不一樣,公司裡出了內奸,雖然現在矛頭直指麻四,可有一個事實沒錯,那就是這次在背後捅了他一刀的不是外人,是自己的兄弟。
趙東格外痛心,也不想就這麼認輸,很少有人知道,這樣一個外表看著和氣的男人,一旦真陷入某些自己也繞不出來的牛角尖裡面,很難繞出來。
趙東想回河口,想看看到底是誰在背後捅的這一刀,這一刀太狠,幾乎打斷了他日後的所有部署,幾乎斷掉了他所有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