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多之前,易軍初識湘竹淚。那時候易軍就勸她遠離這個殺手圈子,而且給她指明了一條路。但當時的湘竹淚意氣風發,哪裡聽得進去?
現如今,這種威脅突然來到了面前,才讓湘竹淚切身感受到了大廈將傾時的巨大風險。或許自己保證不出事,但別人出了事,也有可能將自己給牽連進去。而且她這次也看到了國家暴力機器的碾壓之力,哪怕徐士昌這樣一個中將之子、正師級軍官,說掛就掛了。
如今,自己手頭上有價值幾十個億的華興集團,這輩子吃喝不愁。哪怕一直維持著張揚拉風的排場式生活,同樣揮霍不盡。那麼,還搞這個竹影組織有什麼意義?擴張地下勢力?似乎自己沒有了前兩年那種強烈的心境。
送走了軍方那些調查人員之後,湘竹淚就陷入了深思。莫名的有種煩亂,似乎找不到一種方向感。她想跟易軍聊聊,但卻怕太過於冒失。畢竟,「竹影」是老師一手創建的,是否退出還需要徵求老師的意見,至少要考慮到她的感情。
如今,墨竹就隨著湘竹淚一起,住在了星河會所。湘竹淚悄悄推開了老師的房門,卻見老師微瘦的身影正坐在窗子邊發呆。手中捧著一個水杯,但那水杯之中的熱氣已經沒了,證明老師已經不知沉默了多久。
「老師……」湘竹淚輕聲喊了句。
「哦……?」墨竹若有所思的扭過頭,眼神之中竟然閃過一絲小小的慌亂,隨即笑了笑,「來,坐這邊來。」
湘竹淚坐在墨竹身邊,有些猶豫。因為她知道,竹影是老師這輩子最大的成就。在地下世界裡,老師曾是一個出名的殺手。但老師最黃金時期的那個時代,國內的殺手多是單干戶,不成組織和規模。直到老師即將退出圈子之前,才辛辛苦苦建立了這個令地下世界深層聞風喪膽的組織。
放眼整個華東,「竹影」是毫無疑問的第一殺手組織。即便放眼全國,它也是規模和能量前五位的龐大殺手機構。這是老師一輩子的心血,也是她作為一個殺手最大的輝煌。哪怕老師不在意「竹影」的盈利能力,但這至少代表了老師作為一個殺手的成就。
放眼她們這一代的殺手,而且是個女殺手,或許只有那個傳奇魅影能夠高出老師的影響。而假如「竹影」再發展壯大的話,甚至在這個圈子裡,魅影對於後世的影響也未必比老師更大。因為魅影是單干戶,而老師卻一手締造了一個殺手王國——現在的竹影已經具備了這個雛形了。
但是現在,湘竹淚接手沒幾年,「竹影」建立也沒幾年,她卻要將這個組織給解散。
猶豫了一會兒,湘竹淚最終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兒。她覺得,老師或許會發火,或許會傷心,最少也會有些失落——那也得是老師心情最好的時候,才不會情緒過激。
但是,湘竹淚沒有看到預料中的情況。老師聽了這個想法之後,只是愣愣的看著她,足足看了半分鐘,便把腦袋轉向了窗外,一如既往的優雅,看不出悲和樂、喜與憂。
根據湘竹淚二十年來對老師的瞭解,這種反應不正常。
「老師,您生氣了?」湘竹淚輕輕抓住了老師的手。這隻手的皮膚依舊光滑如玉,穩定而乾燥。唯獨掌心之中,有那麼一層繭子。作為一個女人,這是墨竹外貌上唯一不太完美的地方,但這是作為一個高手的代價。當然,湘竹淚手心也有這點繭子。所以有些時候,她都故意不讓易軍看到自己的手心。她是個完美主義者,不希望易軍看到自己身上不太完美的地方。
「生氣?」墨竹輕輕轉過身,一隻手在湘竹淚的秀髮上理了理,宛如一個母親看待即將出嫁的女兒一樣,「淚兒長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就行。對了,是易軍又勸你了?」
湘竹淚搖了搖頭:「是我自己考慮的。徐家的垮塌,讓我看到了太大的風險。國家暴力機器一旦碾壓過來,那種排山倒海的力量真可怕。無聲無形,但卻能把一個中將世家一舉蕩平,這種能量不是我能抗拒的。老師,我們都抗拒不了。」
「那就解散好了。」墨竹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雖然笑得有點牽強。
湘竹淚覺得很奇怪,因為老師今天的情緒似乎有些小小的反常。墨竹是什麼人?是一流的高手,同時還是個殺手。殺手,本來就不該有太豐富的感情。但是,老師今天似乎感觸很多。
「您有心思。」湘竹淚很肯定的說。
墨竹笑了笑:「哪個女人沒點小心思?那是我的秘密。你去按自己的思路做吧,不用在意我的想法。老師有點累,想獨自靜一靜。」
湘竹淚「嗯」了一聲,帶著一種疑惑輕輕離開了。直到關門的時候,依舊有些不解的看了老師一眼。忽然間,湘竹淚似乎看到老師的眼角有滴淚水落下。
湘竹淚的心臟瞬間有點小小的收縮。
她知道,老師這份感情不是因為解散「竹影」,畢竟她提出這個想法之前,老師的感觸就已經有點不正常了。
難道,是因為徐家?畢竟,老師和徐家似乎關係很密切的。
湘竹淚想不明白,只是靜悄悄的離開了,去找易軍。她不知道,將自己撫養大的老師,其實就是自己的生母。而現在,母親正在為父親的即將死亡而默哀。
殺手的感情,確實比常人更冷。雖然墨竹此番也動了情愫,但卻比尋常女人鎮定的多得多。
而且,墨竹準備讓這個秘密,一直埋在自己的心底最深處,這輩子將不再提及,更不會對女兒說出來。誠如她自己所說,那是她的秘密,她願意將之永遠的封存。
假如對女兒說出生父的消息,讓她剛剛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結果就馬上面臨著父親被槍斃的噩耗。那麼,對她說這些有意義嗎?徒增傷感而已。
站起了身,這個風姿不減的女人輕輕抹去了眼角一滴淚,那個黃昏僅有的一滴。
至於湘竹淚究竟要怎麼處理竹影,是否能夠做到妥善無隱患,她還得稍稍關注一下。殺手組織解散,但那些手頭上滿是血跡的殺手,終究不好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