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燕子磯要塞的日軍已經發現了守軍的火力封鎖規律,而且日軍的三八式七十五毫米野炮已經推到了四百公尺的距離向突破口實施炮擊,在突破口的位置上中國守軍與日軍反覆爭奪死傷纍纍,幾次日軍都成功的突入之後,都很快被守軍集中火力趕了出來,進攻日軍的屍體在主堡突破口的位置下甚至堆出了一條通路。
由於中日兩軍距離過近,所以日軍的野炮也無法發揮用了,日軍士兵只能孤注一擲踩著同袍的屍體頂著中國守軍熾熱的火力奮勇前衝,不斷的將手榴彈投入突破口,隨著一陣爆炸,幾名血肉模糊的中國守軍機槍手被從突破口炸了出來。
嚎叫著衝入突破口的日軍士兵映入眼簾的是十幾具還冒著青煙血肉模糊的屍體,還沒等日軍士兵緩過神,十幾枚冒著青煙的德制木柄二四式防禦手榴彈就被丟到了日軍士兵腳下,轟!轟轟!一連串悶啞的爆破聲後,攻入突破口的日軍被炸了出來,隨即突破口又響起了機槍輕快的吼叫聲,毫無準備正踩踏著同袍屍體在衝擊的日軍士兵如同割麥子一般被撂倒在地,屍體流淌出的鮮血將乾裂的泥土潤濕了。
一次次進攻失敗之後,秋山義允都無奈的長歎一聲,秋山義允已經忘記了這是第幾次功敗垂成的進攻了?
站在一旁的井書宣時也是咬著嘴唇不肯吭聲,大日本帝國皇軍總是宣揚當年旅順如何如何的屍山血海,但是見過當年慘烈的人又有幾個還活著?死了的人是最無所畏懼的,關鍵是活著的人最後都崩潰掉了,那是一場絕望的戰爭。
而眼前的燕子磯也是一場讓人絕望的戰爭,僅僅為了這麼一個小小毫無價值的要塞,付出了難以想像的傷亡?這真的值得嗎?僅僅是因為燕子磯的中國守軍將恥辱帶給了大日本帝國?政治與戰爭之間的關係恐怕是最為複雜的關係,政客與將軍們總是是戰爭是政治的延續,而政治是戰爭的策動開始,更多的時候是戰術上無法實施的作戰計劃,因為政治需要就被付之於實施,結果付出的是大量普通官兵的生命,在這一刻生命是最為廉價的東西。
井書宣時看了秋山義允一眼道:「秋山君!如此慘烈的戰鬥即便是淞滬大戰,攻陷南京也是未曾有過的啊!我們付出了如此重大的傷亡值得嗎?如果單單採取圍困的辦法,相信不出一個月,斷水絕糧的中國人就是自己主動投降也說不定,現在我們如此的猛攻,只能是助漲中國人死守的決心,這群瘋狂的中**人真讓人不寒而慄啊!」
秋山義允深深的吸了口氣道:「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中國人很多時候確實也是這麼做的,寧可燒掉自己的財富,殺掉自己的親人,也絕對不落到敵人手中,不給敵人奴役,現在燕子磯的中國守軍恐怕就是一群這樣的勇士,孤軍守衛著他們的國都,他們是中國首都南京最後的捍衛者,值得欽佩啊!如果換成你我雖然也有報效國家為天皇陛下獻身之決心,但是誰又能夠保證下面的官兵未必能夠做得到啊!」
井書宣時無奈的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又一個波次的進攻被擊退了,但是下一個波次的進攻馬上接踵而來,不過沒有人注意到,有二十餘名撤退下來的官兵並未前往指定的收攏地域進行休整組編,而是悄然的消失在了夜幕之中,許厚德望著槍炮聲從未停息過的燕子磯要塞方向與全體隊員鄭重的敬了一個軍禮道:「縱隊長請放心,只要我許厚德還有一口氣在,第五縱隊就不能讓它垮掉!」
隨即全體隊員齊刷刷的跪在地上向燕子磯方向磕了三個頭,至於為什麼磕頭,每個人的心底都跟明鏡一般,他們的命可以說是高飛給的,陪長官一起同死的就算是一種難得的榮譽了,也是一份信任,要不長官都在幾十里開外的地方,大炮一響戰事不妙的情況下早就腳底板抹油跑沒影了,高飛這樣的長官真是難得中的難得,如果平心而論,第五縱隊沒有人任何人希望高飛死,這樣不愛財、不怕死、體恤下屬的好長官太難得了。
轟!燕子磯方向騰起了橘紅色的火團!劇烈的爆炸聲震得所有人的耳膜嗡的一下,許厚德知道這是日本人在用一百五十毫米的加農炮轟擊燕子磯,在一陣如同急雨一般的炮聲中,許厚德隱約聽出了七十五毫米野炮、八十二毫米迫擊炮、九十毫米山炮、一百零五毫米榴彈炮、一百五十毫米重型榴彈炮,一百五十毫米加農炮,可以說每一種火炮的發射聲音與彈頭破空飛行的呼嘯聲都不一樣,只要是有經驗的老兵是很容易學會區分日軍的火炮的,因為挨炸挨得多了,自然就成了行家裡手了,這也算是被逼出來的專家,或是說是被炸出來的專家。
一陣地動山搖之後,嗆人的硝煙瀰漫在通道之內,高飛一揮手,十二名憲兵組成的敢死隊立即撲到了突破口的位置,先丟出幾十枚手榴彈,隨即機槍掃射!
硝煙中傳出了日軍士兵的慘叫中,尤其是子彈擊中骨骼發出的特別聲音,如同枯枝被踩折一般,七點九二毫米的五七野戰尖頭毛瑟步槍彈幾乎是一槍一命,在幾十公尺的距離上甚至能將兩名日軍士兵打個對穿,倒地哀嚎的日軍傷兵很快會被同伴踩在腳下。
在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炸後,突破口又陷入了一片寂靜和沉默,高飛只得在次揮手,示意下一個敢死隊小組頂上去,高飛已經記不住自己揮動了幾次手臂?激烈的拚殺讓突破口處的屍體堆積如山,不知不覺中他的身後只有六名士兵了!
方國忠端著一挺捷克造zb26輕機槍瞪著大眼睛道:「頭你發話吧!水裡火力我老方都跟著你,就算是死了到下面,我也當你的好部下。」
高飛點了點頭,端著一挺mg34通用機槍用手托著子彈鏈衝向突破口,突破口外的日軍也如同瘋了一般高舉著手榴彈衝了上來,將機槍挎在身上的高飛單膝跪在敵我雙方的屍體上,一個扇面掃射扣出了足足一百發子彈,mg34通用機槍的整條槍管都變得通紅通紅,足足三、四十名蜂擁而上的日軍被掃倒在突破口外,高飛將mg34通用機槍架在半人高的屍牆上繼續朝著日軍瘋狂的掃射,曳光彈在肆意橫飛,穿過日軍官兵的身體激盪出一片片的血霧。
高飛正打得起興,突然感覺迎面一陣氣浪,自己好像被重型卡車撞了一下就失去了知覺!
方國忠拖著渾身鮮血的高飛撤入了地下炮位,秦長波固守的突破口最早被日軍突破,身中十餘彈的秦長波挺立在通道之中,怒目圓睜嚇得日軍足足五分鐘不敢前進一步。
身中兩彈的李明磊退入地下炮位之後,看了一眼昏迷中的高飛與方國忠,在看看炮台上僅存的幾十名弟兄,可以說幾乎每個人都掛了彩,而且彈藥也即將用盡。
這時,高飛緩緩的轉醒過來,見大家都圍繞著自己,不顧頭痛欲裂的痛苦急忙道:「不要管我,趕快佈防啊!」
李明磊忍著槍傷的劇痛無奈的歎了口氣道:「秦長波!秦長官殉國了!就剩下這幾十個弟兄了,咱們的彈藥也不多了。」
高飛輕輕的哦了一聲,微微一愣後詢問道:「電台還能用嗎?」
李明磊點了點頭道:「還是只能發不能收!這破玩意可把咱們坑壞了,如果當初電台是完好的,也許上峰的撤退命令咱們就接到了,去下關乘船這會恐怕到了武漢了吧?」
高飛搖了搖頭道:「誰都能撤,唯獨我們不能撤,我們如果一撤的話,日本人的驅逐艦和炮艇沿江進犯,下關的生路就會變成死路,下關就會血流成河,幾十萬軍民就會被日軍屠殺乾淨,有人活就必須要有人犧牲,你們大家都不怪我騙了你們吧?實際沒有船會來接咱們!」
李明磊苦笑了一下道:「其實這個我早就知道,因為你們來的時候根本沒帶電台來,所以也就根本不會有接應的船隻,身為軍人我不過發幾句牢騷,大義面前兄弟擺得明白清楚,怕什麼?咱們死得其所啊!幾十萬人的性命可都是咱們救得!常言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咱們這千多人的隊伍得多少功德啊?」
高飛苦笑了一笑道:「下輩子弟兄們肯定都會托生成闊佬安享一生!因為此刻我們付出了,有人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但是我卻要說我們為得不是自己,而是這個苦難的民族,這個動盪的國家!給自己的家人和孩子留一片晴朗的天空,呼吸一下沒有硝煙的空氣!」
額頭上依然流血不止的高飛突然站起身,大聲道:「電報員!我要發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