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鷹從狼神山上飛出,轉眼消逝在了茫茫天際。_!~;如今京城之中倒是一切依舊如常,文官們依舊是在你拿下我個小官、我砍掉你個外圍式的咬來咬去,局面似乎僵持了起來。
安清悠提著那盞比橘子大不了多少的小燈,這段日子以來倒似是習慣了新身份新差事。
壽光皇帝依舊是對於她那常常和別人的不同的看事角度非常欣賞,時不時地讓她談些對於局勢的看法。眼看著官員們一邊糾結在了無數小事上,一邊朝廷運轉效率反而有所提高,他萬歲爺老人家倒是一天比一天心情大暢。
「今天北胡來了新消息,你想不想看?」這一日又免了幾個李系一派的小官兒,壽光皇帝很是高興,突然摸出一封紙箋來對這安清悠說道。
安清悠又驚又喜,一直以來北胡那邊的消息猶如石沉大海,忽然間聽到有新的消息傳來,更別說這消息很可能便是有關於蕭洛辰的,看壽光皇帝這副笑吟吟的模樣,十有**倒是好消息,又讓人如何不喜?
急匆匆接過壽光皇帝給過來的那份紙箋來,卻是自己的公公征北軍主帥蕭正綱發來的飛鷹傳訊,言道大軍出征已至關外,一路長驅直入進展順利。蕭洛辰夜襲金帳之事已然發動,只是雙方尚未匯合云云。
京城距離北胡草原千里之外,雖有信鷹傳書,壽光皇帝和安清悠等人此刻接到的卻只是近二十天前的消息,那時莫說是蕭洛辰尚未奔襲狼山,就算是蕭正綱自己也尚未與辰字營派出來送回了空大師等人的小股部隊匯合。可是正因為如此,傳過來的幾乎全是好消息。
「怎麼樣!朕的後手現在雖不能對你說,可是你還是該相信朕這個義父的嘛!這麼多年行棋布子的準備,又哪裡是一個李家能夠破壞得了的?」
壽光皇帝罕見地露出了幾分得意洋洋之色。在這個義女面前自己好像怎麼繃著都能被她瞧穿,即使如此萬歲爺在私下裡索性也不繃著了。
「那是那是,義父您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那是大大的能耐人,一般人怎麼比得上您?下次要是有北疆那邊的消息傳過來,您可得第一時間告訴我,不然我跟您急!」
雖然這鷹信之上只是寥寥數語,傳來的更是十幾二十天前的消息,但是只憑此信便可得知塞外的不少形勢,蕭洛辰顯然是沒有在被李家出賣的情況下遭遇到北胡人的陷阱圍攻,北征大軍也是穩步突進。|i^
安清悠只覺得心花怒放,做個鬼臉吐吐舌頭,最近與壽光皇帝倒是越處越熟,驟聞喜訊之下竟是什麼規矩都不講了。
「你這個丫頭,這封信箋來到朕手裡不過兩個時辰,這就給你看過了,還想怎麼的?還跟朕急……你急一個看看?」
壽光皇帝大聲笑罵,不知怎麼,這不繃著端著也有不繃著端著的好處,在安清悠面前之時,壽光皇帝居然頗有渾身輕鬆之感,他子嗣雖多,但一直以來眾皇子不是像太子那般循規蹈矩地在他面前戰戰兢兢,便是像九皇子那般擺出一副賢明恭孝之態。
天家情最薄,隨著孩子們一天天長大,一天天的也就變成了帶著面具一般的冷淡之人,如今這般敢和皇帝打鬧使小性子的場面壽光皇帝卻是很久沒有體會了。
「這便是所謂的天倫之樂?」
壽光皇帝忽然間心中一動,他亦有兩女,只是一個早亡,另一個也被送到北胡遠嫁和親。自己若真是有這樣一個女兒,還真是不錯……
就在壽光皇帝和安清悠等人為了北胡傳來的過時消息而開懷大笑的時候,大學士府中的李家家主李華年卻得到了一份同樣來自於北胡,內容卻截然相反的消息。
「爺爺,這麼和劉家那邊纏下去不是個事兒,這明顯是皇帝在拖。如今成了這等相持之態,時間越拖越久,我反而越覺得古怪,而且北胡那邊這麼久居然沒有消息傳來,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莫不是塞外並不像我們想的那樣,皇帝有把握拖到北征大軍回京來對付我們?」
李寧秀雖然依舊是那副仙子模樣,臉上卻泛起了一絲淡淡憂色,拜李家多年來的精心栽培所賜,她對於局勢的嗅覺非常靈敏。
打著省親旗號前來大學士府裡的文妃……不,現在是李皇后聞言登時臉色一變,她的才能手段雖然差了一籌,但是久居深宮,對於李寧秀這話裡的意思倒也明白得很,皇后也好太子也罷,既由壽光皇帝所立,亦可由壽光皇帝所廢,如今在冷宮瀛台裡圈禁著的蕭皇后和廢太子就是擺在眼前的例子。
之前自己能做皇后,睿王能成太子,不過是壽光皇帝因為北胡戰事已開而和文官集團做出的妥協罷了。若真是北胡之戰大梁得勝,李家真可能是轉眼之間便死無葬身之地。
大學士李華年輕輕地在椅子上調整了一下,自從上一次朝會中挨了一記猴子偷桃,他不知道怎麼就多了個腰酸的毛病。不過哪怕是當著自家人,他還是永遠都會把腰挺得筆直。眼見著妹妹和孫女有些臉上變色之意,卻是依舊悠悠地道:「慌什麼,前日老夫已經接到了那草原權臣博爾大石的親筆飛鷹傳書,你們看看?」
說話間李華年拿出一份信函,正是草原上流行的羊皮紙卷寫成。李寧秀和李皇后先後接了過來,只見上面所言已按李家密報設下了陷阱全殲使團,蕭洛辰力戰身死,蕭正綱大軍如今身陷苦戰,崩潰之日指日可待云云,兩人都不禁又驚又喜。
「怎麼樣?現在還擔心有北征之軍回轉的可能嗎?老夫說無妨,那就是無妨!」李華年撚鬚怡然,眾人一起大笑。
人最容易相信的,卻恰恰是自己最見不得光的一面。
李家這最核心的三人卻做夢也想不到,如今的博爾大石認定了李家是和壽光皇帝一路做了一場大欺騙,想要把他碎屍萬段還來不及,又怎麼會給傳什麼密函?所謂的這封羊皮紙親筆信,反倒是出自於李家的死對頭蕭家後人之手——蕭氏長子蕭洛堂詐死埋名多年,如今他正在博爾大石身邊發揮著越來越大的作用。
李家對於前線將士的出賣,尤其是對蕭家的出賣,蕭洛堂當真是恨到了骨頭裡,這一封偽造的書信對應著李家的密報而做,便是要讓他們全都犯下一個大錯。蕭洛堂非常相信,以壽光皇帝的手段絕對不會錯失這樣一個收拾李家的機會,只可惜身在漠北的他卻同樣沒有想到,如今京中的局勢之微妙複雜,已經遠遠超出了他這個遠離故土多年的四方樓頭號臥底的想像,這樣一封書信,竟然導致了一場本不該有的大動盪。
「早跟你們說什麼來著?對於咱們這位萬歲爺,要順著他行事,才有機會在最關鍵的時候給他下上一記重的!這拖字決連秀兒都看出來了,老夫豈能不知?」
李華年撚鬚冷笑道,「皇上要拖,咱們就陪著他拖,讓他自以為此計得售,慢慢地一點一點地麻痺他,如今蕭家北征即將兵敗,正是咱們出手之日!」
「如何出手?」李寧秀和李皇后齊齊問道。
「之前種種佈置,謀得便是個的名正言順,如今皇后是小妹你來做,太子也已經換成了睿王。你們說,如果此刻陛下忽然暴斃歸天了,新任的皇上和太后,又該是誰呢?」
此言一出,李家兩女齊齊色變,這弒君之事莫說是做,她們此前連想都沒想過。可是這話從如今的當朝文官第一人,首輔大學士李華年的口中說出來,倒好似順理成章,他之前的種種佈局層層佈置,就是為了這最為關鍵的一步棋一樣。
「爺爺……很早之前就把這作為最後的目標了吧?」
李寧秀默然一陣,臉上的驚駭之色卻是一點一點的褪去,緩緩地點了點頭道:「若真是如此,睿王繼位天經地義,天下盡入我李家之手。只要一登上了那個位子,指哪家大逆不道哪家就是滿門抄斬,爺爺好算計!」
李華年一副早料得如此的模樣,卻是轉過臉來向著李皇后微微一笑道:「小妹以為如何?」
李皇后心中所想的角度卻是不同。和如今要的是名正言順地讓睿王繼位,政變這種事情既難看也不是李家擅長之事。
她如今已是六宮之主,要想殺壽光皇帝,最大的可能便是通過她在宮中實現,事若成了她也不過是太后,有李寧秀這麼個厲害兒媳婦放著,未必就比現今更有權勢。若是事敗……
李華年忽然淡淡地道:「北胡人能發信鷹,蕭正綱也能發,四方樓亦是未必在草原上沒有潛伏之人,這麼大的事情瞞不住人的,就算咱們因為博爾大石的緣故佔了先手,皇上那邊得到戰報怕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小妹你說,依著萬歲爺的性子,他是承認自己這麼多年的籌劃徹底失敗低頭求和呢,還是索性把什麼都撕開了一搏到底?若是後者,只怕第一件事便是將咱們李家和睿王一脈一股腦抄斬了以告天下吧?」
淡淡的一席話,終於讓李皇后的臉上神色陰晴不定漸漸轉向了陰冷狠戾,她猛地咬了咬牙,像是從喉嚨縫裡擠出一句話道:
「大哥,你說,咱們怎麼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