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恭拜懿旨!」
旁邊的劉成劉公公反應極快,口中一聲高呼,身上更是宮中規禮拜了下去。|i^
懿旨就是懿旨,對於這些長期受到訓練的宮中辦差之人來講,有些東西早就形成了條件反射,周圍那些侍衛太監等人幾乎是下意識般地行禮跪倒。
堂煌煌一個偌大的宮門之下,只有兩個人還站在原地,其中一個自然便是手握懿旨的安清悠,而另一個人赫然便是那位如今在宮裡風頭極勁的侯旺侯公公。
侯旺站在原地,一張臉上猶自帶著適才那暴怒之相,可怎麼瞧卻怎麼有些僵硬之感。
便在此時,忽聽得那對面的安清悠冷冷地道:「不得了,剛才我稱侯公公是個好奴才,這話看來倒是說錯了,見懿旨都敢不拜,您侯公公這是算藐視天家呢,還是想造反?」
不知是湊巧還是怎麼的,一陣小風襲來,這位不久前還趾高氣昂的侯公公不由得登時打了個寒顫,不知如何竟是雙腿一軟,彷彿不由控制般地跪倒在地,口中帶著點顫音叫道:「奴才……奴才侯旺恭拜懿旨。」
安清悠淡淡地道:「罷了罷了,諸位都請起身。侯公公,我雖是民婦,這一次卻也是奉了懿旨進宮,如今您可是該放行了吧?」
「這個……那個……」
侯旺的聲音有點發顫,卻遲遲沒有吐出放行的話來。只見他支支吾吾之間猶自在那裡磨蹭不休,低頭行完了參見懿旨的大禮,抬起頭來時,臉上居然帶上了一絲獰笑:
「蕭五夫人,你有懿旨在手,咱家自然是動不了你,可是你今日若想進這宮門,怕也是難了!」
這侯旺侯公公能在皇宮大內做到三大總管太監之一,終究還是有些手段本事的。
他畢竟還是文妃那邊的頭號親信,如今出了百官彈劾太子之事,又哪裡能輕易放這蕭家的進宮去見皇后。先前勒索錢財固是不假,可是他自始至終,就沒有想放安清悠進宮的意思。
宮裡有權有勢的大太監收了銀子不辦事,這種例子多了去了,更別說是如今死對頭湊上了茬!
侯旺行了那兩拜六叩的懿旨禮,卻是一臉狠厲之色地站了起來,居然還有閒心撣了撣身上所沾的塵土,扭頭對著那些守門侍衛道:
「各位侍衛弟兄,今兒這事兒你們也看見了,人家蕭家的五夫人有懿旨在手,脾氣大著呢!可是如今這宮中不比往日,這出入宮闈之事該查也得查不是?咱家索性也把話挑明了,動不了人你們也可以查驗馬車嘛!宮門衛守門的本事大家心知肚明,慢慢地查,仔細的查,查驗到這宮裡上鑰匙封門為止!這不算難為你們吧?若是實在不肯賣西宮文妃娘娘這個面子,咱家也沒話說,事兒不大,諸位看著辦吧!」
侯旺把西宮文妃都搬了出來,站在安清悠身邊的劉成劉公公登時色變,心中大罵這侯旺當真是毒辣之極。k";
他對宮中這點兒道道亦是門兒清,如今這天色固然還是清早,可宮門侍衛那等磨洋工的自然也是有的。若真要拖時間,莫說是一輛馬車查上一天,就算是查上一天又一天,也不算是什麼做不到的事情。
劉公公這邊肚中大罵,這邊那守宮門的侍衛軍官則是心中哀歎不已,心說這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自己怎麼就偏偏是今日當值,偏偏是遇見這等夾在中間的事情?這才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可是想想如今這宮中局勢,到底還是覺得先不能惹了文妃娘娘的那一邊,走過來一臉的苦笑,低聲道:
「蕭五夫人,劉公公,如今宮裡面到處都是文妃娘娘說了算,小的們這一班兄弟這也是身不由己。您二位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別跟咱們這些守宮門的一般見識,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說話間這侍衛軍官一招手,荒誕的一幕便在這城門宮門前上演。
宮門衛查驗出入宮闈之事,向來是威風凜凜如狼似虎,何時曾有過這般低聲下氣的邊求懇邊賠罪的查驗之時?那些侍衛也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一個個裝模作樣地走向馬車,查驗的動作卻是慢到了極處。
打頭的一個侍衛兩眼發直地盯著車簾一塊普普通通的青布,倒似恨不得是要把那布上的每一根線都數清才好。
那侯旺侯公公仰天大笑道:「蕭五夫人,您便有懿旨在手又能奈何?咱家有的是時間陪你耗,耗到了天黑宮門上鑰匙,你依舊是無可奈何,咱家卻是要到文妃娘娘那裡領賞去了。」
這侯公公得意洋洋的大笑,嘴角都翹快翹到了耳朵根兒。安清悠卻是微微一皺眉,向那領頭的侍衛軍官招了招手問道:「敢問這位侍衛大哥,這宮門出入,可是該由這西宮的總管太監轄制?」
那軍官一愣,下意識地答道:「宮門出入,自有宮門侍衛轄制,侯公公雖然貴為西宮的總管太監,可是權力上卻與我等互無歸屬。不過蕭五夫人啊,您也知道如今這宮裡的情形,我們這一干辦差的也是……」
那軍官會錯了意,以為安清悠還是要從自己這邊打開缺口,卻不防安清悠陡然間面色一變,輕笑著道:「夠了夠了,如今既是如此,卻是剛剛好好。劉公公,咱們打道回府!」
侯公公原本正自得意,此刻聞言卻不禁微微一怔,夠了?什麼夠了?還有什麼剛剛好好?
安清悠卻是逕自對著旁邊的劉公公笑道:「我原本還想著怎麼才打開些局面,如今看來倒是省了我一番手腳。文妃娘娘縱奴逾權,擅阻懿旨逾權而制宮門,這個罪名說大不大,說小也真夠不小的了。家裡正愁沒個好由頭把水攪渾,這一下子把柄豈不是來了麼!家裡都在等著,回去報喜找人寫折子去!」
這話說得聲音雖不甚高,卻剛剛好好能夠讓對面那位西宮總管侯旺侯公公聽得個真真切切。聞言想來,那臉上的神色卻漸漸從得意變成了驚恐。
擅阻懿旨逾權而制宮門,這等事情若要往大了說,簡直就是形同謀反了,他侯旺侯公公可不信對方會把事情往小了搞。
蕭家如今雖然搖搖欲墜,可是找幾個有官兒弄上幾份折子還是沒問題的——哪怕是弄幾個武職之人讓師爺寫折子,多少總是湊得出來的。
如今睿王府和李家一系全力發動,百官彈劾太子乃是最大的事情,便是文妃娘娘也曾發下話來,如今千事萬事,都要力保此事!
而那邊的蕭家只怕還真是正在發愁沒有什麼橫生枝節的事情把水攪渾,今日這宮門一鬧事情雖小,可向來這大事往往便是由小事而起,如今蕭家已經是被逼到了懸崖邊兒上,困獸猶斗不管不顧的殊死一搏,當真是神仙都不曉得會從這小由頭搞出什麼大事來。
一想到這橫生枝節居然是由自己身上而起,侯旺侯公公額頭上的冷汗登時就冒了出來。
文妃娘娘御下極嚴,憑空送了對手一個機會出去——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機會,自己的下場只怕也是一個慘字。
偏在這時候安清悠還在一疊聲的催促道:「快走快走,這事兒可是要緊,家裡還在等著呢!劉公公你不必送我回府,逕自到清洛香號裡走一遭,把咱們的人手都放出去,在京裡可著勁兒的傳,就說文妃娘娘已經派人封了北宮門!」
清洛香號的宣傳能力京城聞名,那劉成劉公公腦筋見識本就比這侯旺高出了一籌,這當兒一下子反應了過來,卻是賣力之極的大聲答應。安清悠則是連車馬都不要了,手上把懿旨往胸前一立,就這麼帶著諸般人等想著宮外快步走去。
周圍的一干宮門侍衛彼此瞅了一眼,他們本就不願當那夾在神仙打架之中遭殃的小鬼,大家又都看到了安清悠帶有懿旨護身,索性樂得自己不著這事情的干係。
那領頭的軍官對手下打了個眼色,這當兒一干侍衛卻是沒有半個上來攔的,倒是口中兀自越發賣力地吆喝,檢查起那副拋在宮門口的車馬來了。
吵吵嚷嚷之間,忽聽得一個尖利的聲音傳來:「別……別介啊,蕭五夫人您暫且留步,這入宮的事情,要不咱再商量商量?」
這說話之人正是侯旺,安清悠卻是連頭都沒回,冷冷地道:「商量?我可沒那功夫,侯公公還是趕快去找文妃娘娘領賞才是,您阻了蕭家的人入宮見皇后娘娘,這是多大的功勞哇!」
說話間安清悠邁步前行,腳下居然是比之先前又快了幾分。忽聽得身後撲通一響,那侯旺侯公公居然是重重地跪倒在地,口中兀自高叫著:
「我沒有擅阻懿旨,我沒有封閉宮門,奴才……奴才侯旺,恭迎蕭五夫人奉懿旨進宮!」
原本隨著安清悠快步離開的劉成劉公公口中吃吃低笑,一扭身卻是溜溜躂達地走到了那侯公公面前,一本正經地道:「侯公公,您不逼著宮門衛的弟兄們查了?最近這宮裡可是大事不少哇!」
「哪兒的事,劉公公您是知道的,侯某管的是西宮,又不是這北宮門,再說大家都是內宦,怎麼也管不到侍衛兄弟們的頭上不是?剛才不過是開個玩笑,這……這還請您老幫襯著給蕭五夫人說說,我真的沒有阻懿旨,我真的沒有封宮門啊!」
說話間,劉成只覺得手中一滿,那顆翡翠核桃不僅回到了手中,居然還多了一件羊脂玉的精雕的鼻煙壺。笑嘻嘻之際正要再擠兌上這侯旺兩句,卻見安清悠手捧懿旨又上了馬車,當下提聲高叫道:「蕭五夫人奉懿旨進宮呦!」
「奉懿旨奉懿旨,人家有懿旨,這事兒不能怪我……」
侯公公兀自低聲喃喃自語著,一顆心卻終於放了下來,這位蕭五夫人進了宮,總不能說自己攔懿旨封宮門了吧?
卻聽那馬車之內一句淡淡的女子聲音飄了過來:
「真是一個好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