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媳婦大驚失色,盡顧著說這掌家的事情,誰知說來說去不知何時便變成了這等撕破臉的爭吵,卻忘了自己還是身處老太太的房中!
「媳婦有錯,請婆婆責罰!」
奶林氏打頭,安清悠收尾,五個兒媳婦齊刷刷地在床頭跪倒了一排。i^
卻見蕭老夫人不光是早就醒了,這當居然還自己翻了一個身,就這麼側臥在床上,一雙眼睛冷冷地瞧著媳婦兒們,目光裡依舊是如之前那般犀利有神。
三媳婦秦氏被這雙眼睛瞧得發虛,卻是率先開口道:
「婆婆,我們也不是要爭誰掌家,就是想著既把咱們這家裡的日子過好,也能讓您舒心一些……」
分辯閃躲,這原本就是秦氏的拿手好戲,可是這次蕭老夫人卻是沒有給她留任何面子,直接打斷了她的話道:「都給我滾!」
幾個媳婦沒人吭聲,全都站起來調過頭,灰溜溜地向外面行去,卻聽著背後蕭老夫人又是一聲發話道:「五媳婦兒留下!」
驟然停步,安清悠回頭走了過去,待得幾位嫂嫂都在出了房去,卻見蕭老夫人彷彿一下子鬆了下來,吃力地道:「水……」
安清悠連忙去倒水,伸手將蕭老夫人的頭部微微扶起,這才把一碗水慢慢伺候著餵了下去。
這位原本強項犀利的蕭老夫人,此刻竟是連喝水都有些費勁了。好容易一碗溫水喝下,卻是又不停地喘息了一陣,這才彷彿回過氣來,對著安清悠慢慢地道:「扶我坐起來!」
安清悠依言拿過了軟墊,小心翼翼扶著蕭老夫人半靠著坐了起來,蕭老夫人喘了一口粗氣,卻是張口便問道:「五兒呢?」
安清悠心裡微微一驚,當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老太太現在這個樣子,難道要告訴她兒子秘密前往北胡了不成?微一躊躇,方才含糊著對著蕭老夫人道:
「夫君昨日碰上了個宮裡的公公,好像和宮裡又有了聯繫。今日卻是一大早就高高興興地出了門,想是有什麼好事逕自去忙,媳婦倒也沒敢多問……」
「和宮裡又有了聯繫?好事兒啊……」蕭老夫人似是半閉著眼,口中喃喃地說道。
安清悠這才心裡鬆了一口氣,剛要尋個什麼其他事情岔開話題,卻聽得蕭老夫人忽然冷不丁問道:
「你這孩子心善,怕我這病老婆子受不了,胡亂拿些含含糊糊地借口來敷衍我麼!我問你,今天出京的那個使節團,他便混在裡面吧?你跟我說實話,五兒去了北胡,對不對?」
這一下安清悠可是彷彿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只覺得從頭涼到腳,待要再行否認,卻是又有些不知說什麼才好。%&*";
安清悠就這麼一遲疑,蕭老夫人已是苦笑了一下道:
「果然便是如此,我還尋思著陛下究竟會是什麼時候把我這個兒子送上戰場,沒料想便在今日。我說晌午聽那北門傳來的號炮聲怎麼就心口一陣痛得慌,原來是五兒也去北胡了,當真是母子連心麼……沒事兒,沒事兒!咱們蕭家多少代人的將門,送夫送子上戰場的事情我這一輩子見得多了,受得了!」
嘴裡說受得了,老太太的手卻在微微發顫。
安清悠咬了咬嘴唇,這才知道蕭老夫人的突然暈倒竟是由此而起,正要說上幾句安慰的話,卻見蕭老夫人忽然睜開了眼,口中慢慢地說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怎麼猜出來這些事情的?」
安清悠點了點頭,順著蕭老夫人的話頭道:「婆婆您向來精明,經驗又多……」
「精明個什麼啊!我壓根就沒去猜,我本來就知道!」
蕭老夫人打斷了安清悠的話,卻是輕輕地歎了口氣道:
「五兒這孩子看似浪蕩輕浮,其實比誰都重言重喏。這伐北胡乃是天大的事情,他倒連親娘都不肯漏了口風。可是他忘了,他還有個爹,老頭子也是局內人啊!這老東西若論手段,只怕比五兒反倒還差了一籌,一輩子什麼時候曾瞞過了我去?就他肚子裡那點東西,早就被我掏了個明明白白嘍!」
蕭老夫人口中的老東西,說的自然便是蕭洛辰之父,如今身在北胡的前大將軍蕭正綱了。
蕭洛辰青出於藍,雖然年輕,但是這本領手段確是比乃父更加出色。蕭大將軍歸根到底,還是沒能架住蕭老夫人的刨根盤問,將這天大的機密洩露了出來。若真要深究,單說這一條可謂便是足夠讓他人頭落地了。
不過事到如今,這一切已經都不重要了。
蕭老夫人怔怔地望著眼前,半響才對著安清悠道: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可是我只能把這些事情埋在心裡頭,跟誰也不能說。我還得演著戲,好像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有時候還得裝著誤會了你們。不過這都沒什麼,無所謂了,皇上終於動手了,咱們蕭家的苦日子也就算熬到頭了!」
安清悠同樣怔怔地看著蕭老夫人,忽然覺得這位婆婆也同樣不易,明明知道一切的前因後果,卻不得不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直到此時才能和自己說上兩句。
蕭老夫人的臉上又是掠過了一絲苦笑,身上急病突發,此刻也不過是剛緩過來而已。這些話對於她來講卻是說得有點太多了,又靠在軟墊上喘了一陣,這才歎了一口氣道:
「我掌管蕭家內在幾十年,五兒那幾個哥哥都是我給做主娶的媳婦,可是到頭來卻沒一個像樣兒的。反而你這個五兒自己找的媳婦倒真是個好孩子。五兒心裡這麼多年的疙瘩,我和五兒之間這麼多年的心結,倒都讓你給解了去,又這麼能幹,若說這幾個兒媳婦裡,我對你道是最滿意的一個。偏攤上這麼個時局世道,真是苦了你了!」
安清悠輕聲道:「婆婆這是哪裡話來,既是做媳婦兒,這可不都是應當應份的?能嫁給夫君既是我自己選的,也是我自己爭來的。我不苦,和他在一起,我心裡開心得很。」
「這臭小子倒是有個好福氣!」
蕭老夫人似乎是罵了一句,臉上卻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扭過頭來對著安清悠道:「我聽說你做姑娘的時候,在家裡也是當過掌家大小姐的,如今我這老婆子有了病,這個家你來掌,怎麼樣?」
「這……」
沒想到蕭老夫人竟然說出了這等話來,這卻是不像那幾個嫂子一般簡單了。安清悠低著頭仔細地想了一陣,到底還是搖了搖頭道:「倒不是媳婦不肯挑起這個擔子,實在是此時此刻,太不合適!」
「哦?此話怎講?」
「媳婦進門之日尚淺,若是驟然做了這掌家之事,二嫂三嫂是決計不肯服氣的,便是那四嫂似是前不久和我站到了一起,也不過是因為清洛香號調貨而引起的一些利益之事罷了。倒時候我掌了家,幾位嫂子反倒是折騰不休,雖說未必不能調順,但終歸是需要花些時間功夫的,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候實為不妥。更何況我來掌家打頭,夫君卻是始終露不出面來,讓有心人對蕭家起了懷疑,那才是真天大的麻煩!」
安清悠所說的「最關鍵的時候」指的是什麼,蕭老夫人心知肚明。
如今壽光皇帝雖然已經動手,但是一天大梁沒和北胡亮出刀子,一天便尚不能輕舉妄動。
天上會飛的雕兒可是比人走得快多了,若真要惹人懷疑傳了消息去北胡,最危險的只怕反倒是正在路上的蕭洛辰等人了。
蕭老夫人點點頭:「那你說怎麼辦?難道真讓老二、老三她們掌家不成?」
安清悠微微一笑道:「一動不如一靜,說白了咱們蕭家現在也沒什麼大事,夫君和父兄既出北胡,皇上那頭保著咱們還來不及。左右不過是些內宅之事,只要婆婆把這掌家的名分留在手裡,對外就出不了大亂子。這管與不管的又能差到哪去?便是真讓二嫂三嫂她們來操持一番,又有何不可?婆婆倒是可以趁著這個機會調養一下身體,這等事,讓別人操心去!」
「把掌家的名分留在手裡,讓她們操持一番麼……」蕭老夫人微微地瞇了瞇眼,忽然又微微一笑:
「也罷!我老婆子操心這麼多年,讓這些整天惦記著向上爬的媳婦們也知道知道什麼叫操心受累,原也沒什麼不好!」
當安清悠走出老夫人房裡的時候,安家的其他幾位奶奶居然都沒走。
一個個拿了椅子坐在院子裡各居一方,各懷心思也不說話。見到安清悠出來,奶林氏率先迎了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道:「婆婆怎麼樣?身體如何?」
「沒事兒!司馬大夫的施針和用藥挺有用的,婆婆精神好多了。」
安清悠拍了拍林氏的手,安慰著說了兩句,林氏這才定下了神來。卻見旁邊四奶奶烏氏眉花眼笑的湊過來對著安清悠說道:
「五弟妹……」
這聲五弟妹叫得當真是肉麻無比,安清悠只覺得自己的身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知這四奶奶心裡惦記的是什麼,口中連聲說道:「四嫂可別這麼客氣,婆婆她老人家倒是說了這掌家之事,倒不是我。」
這句「倒不是我」一說,眾人的眼光登時齊刷刷地看向了安清悠,二奶奶寧氏三奶奶秦氏自然不用說,對這掌家之事本就是惦記萬分的。便是四奶奶秦氏的眼睛也不禁亮了起來。
奶林氏壓根就不是掌家的人選,二奶奶、三奶奶這邊又剛剛搶著掌家被老太太抓了個正著,再加上不是這五弟妹安清悠,難道這等好事竟是落在了自己的頭上?
【作者題外話】:呼……兩更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