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方子?」
這話一說當真是滿座皆驚。%&*";
古時的信息從來就沒那麼暢通,調香師若是調出了個好香方,從來都是死死地捂在手裡,極少有外傳的可能。
那齊河再怎麼說也是天香樓的大櫃手,這蕭五奶奶口氣好大,這香連細品都沒有行過,張口便要說方子?
安清悠卻是安之若素,另一個時空裡調香師的成長道路卻是遠遠地和這古代不同,網絡時代商品的高速流通,早就讓調香師們可以輕易接觸到幾乎所有能夠接觸到的香物材料,而現代調香師的培養,才真正是成體系成流程的。
更別說那些熏香的古方早就被後人以科學的方法分析了無數遍。
這個古代裡或許是不傳之密的東西,放到另一個時空裡也許就是個入門級。這位天香樓大櫃手齊河所制的熏香,對於安清悠說來太是簡單不過了,根本就是古方上流傳下來一種普通的熏衣香。
雖說是佔了些對手剛好撞到了槍口上的便宜,可是這當口安清悠卻半點兒遲疑不得。
沈從元高調而來,已經接著官威和睿王府的背景來了個以勢逼人。更何況這些人只怕還就是打頭陣的而已,自己若不是立顯本事把這個局面彈壓了下去,這招商大會的形勢還當真有些不好掌控了。
「齊櫃手這份熏香,當是以七分草為主料,輔之以蟲蝶香、菟絲子、海棠樹油、白風木粉、天麻葉……中間卻是未曾用過水的,乃是以茉莉花蜜調製烘乾而成,所以期間不僅是香,還多了一股淡淡的甜味,不知道我說得對也不對?還請齊大櫃手指正。」
安清悠口齒清晰,這時候話語之間說得更是清清楚楚。
那天香樓的大櫃手齊河一樣樣聽下去,臉色竟是越發的驚駭,待得聽到那最後一樣的茉莉花蜜調製烘乾之時,已經是滿臉的蒼白。
「蕭五奶奶好厲害……好厲害的品香功夫,當真是……當真是一樣也不差!」
齊河面如死灰,一個人怔了半天,這才斷斷續續地憋出來這麼一句。
旁邊沈從元卻是心中大罵,暗道這手藝人就是死心眼,左右那方子都是你的,便胡亂說中間錯漏了一兩樣,儘管栽贓了又能怎地?
沈從元心裡如此念叨,安清悠卻對這齊河頗有好感,輸了手藝不丟人,連對自己手藝的最起碼的尊嚴都沒有了,那才叫垃圾一個!眼見著此人倒是頗有幾分磊落之意,倒是微微一笑道:
「齊大櫃手倒是不用在意,您這份熏香的方子,我卻是曾經機緣巧合見過也調過的,此番品香不過是僥倖而已,您的手藝自有精湛之處,倒是別往心裡去。i^」
這一番明白相告自有坦然之意,那齊河微微一愕,心道這方子乃是自己所創,向來是秘而不宣的,這女子又如何得知?只是越這般想,卻覺得對方行事有度,對自家頗有回護之意,臉上忍不住露出了幾分感激之色,卻聽安清悠又道:
「當初我機緣巧合見到這方子時,曾得一位高人指點,言道這等熏衣香的中所用的茉莉花蜜雖然能添上幾分甜香,卻是有利亦有弊,最是容易招惹蟲子,那位高人用另外幾味香料對其再做了修正,今日既是和齊大櫃手湊巧遇見,索性倒不如和您切磋一二了。」
這接下來的事情涉及到方子,安清悠卻是不肯當眾說了,拿過紙筆逕自寫了些香方添減之料,逕自讓丫鬟送到了齊河的面前。
那熏衣香的方子本是齊河所創,其中的缺陷他如何能不知?
此刻他拿過了安清悠所寫的新方來看,只見那上面幾味香物添減雖與原方不同,卻越琢磨越是覺得恰到好處。
作為這時代的調香師而言,漏了王牌方子就好比砸了身家毀了安身立命之本。
原本安清悠道出香方之時,那齊河已經是面若死灰,誰料想轉瞬之間竟是又有一個更好更新的方子送上了門來,一時間不由得大是感激。不由得站在哪裡對安清悠大聲說道:
「多謝蕭五奶奶指點,小人心服口服,感激萬分!」
安清悠微微一笑,在另一個時空中的調香師圈子裡,這些古方早就有歷代高手提出了無數個修正方案。這一場雖說是湊巧,可也算是勝的兵不血刃了。
當然,這等事情安清悠自然不會和別人去說,可是對面那幾個調香師心裡可就大是凜然了。
更有人與那天香樓素來相熟,知道那熏衣香的方子乃是這齊河所創,倒覺得對面這位蕭五奶奶口中調過此香高人指點云云,定是不願毀人飯碗的心軟之詞罷了。
只這麼離著遠遠的隨意一聞,不但一口道出了方子,更是轉瞬間便給出了修正之道,這女子的鼻嗅功力調香手藝又該有多高?
一干調香師們心下震撼不已,卻是氣壞了旁邊壓陣的沈從元,他狠狠地瞪了那天香樓的大櫃手齊河一眼,心道如此混賬工匠,不懂栽贓胡攪也就罷了,還心服口服?
這是來踢場子的還是來捧場子的!回去定要將此人重重收拾,重重收拾!
心裡邊氣歸氣,這事情還是得繼續往下做,那齊河垂手退在了一邊,沈從元卻是拿眼睛冷冷盯著餘下幾人。離他最近的那名調香師首當其衝,到底還是不敢忤逆沈從元的官威,硬著頭皮站出來說道:
「在下關西劉一手,久聞清洛香號諸般香物的大名。昔日家師曾偶得一塞外名方,只可惜這反覆調製多年,卻是一無所得。今日既有緣得見蕭五奶奶,還請您老不吝賜教,露上一手調香的功夫,給在下指點一二。」
這人一報出名字來,倒有幾個外地的客商嗯了一聲。
這劉一手在塞外一帶名氣極大,便是那西域的酋長貴族也多有千里迢迢前來重金求他制香之人,在關西一帶向來有「一手千金」之說。此人並不屬於任何香號,如今卻是站到了沈從元那一邊,這睿王府果然是位高勢大,這等千里之外的人手也能搜羅得來。
下面自然有人開始竊竊私語,沈從元卻是點了點頭,心道這劉一手倒是識做,眼看著安清悠品香的功夫了得,卻是換了個途徑讓那妮子親自動手了。
這一下倒是合適,他沈大人本來也就沒有指望著這幾個人能夠勝得了安清悠,不過是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讓她把手藝一件一件的亮出來,先給最後壓軸的那位大宗師摸清底細罷了。
倒是安清悠接過了那張香方來,忍不住輕輕地「咦」了一聲。
這張香方上面所寫的材料倒是不多,不過七種物事而已。可是再看上面的材料,什麼虎甲硝、什麼死人果、什麼奎蛇盤,竟沒一樣是本身便有香味的,非酸即臭,若是做些熏人的物事倒還差不多。
安清悠仔細看畢,抬起頭來慢慢對著那劉一手道:
「劉先生這張方子倒是有些奇怪了,這些材料非算即臭,您真確定這是香方?」
話音未落,卻聽旁邊沈從元哈哈大笑著搶先道:
「大侄女這話可就有些過了,劉先生是關西大家,又怎麼能拿一個假香方來糊弄人!本官可以為劉先生作保,這的確是十足珍貴的古方,倒是你如此相問,莫不是這清洛香號枉有盛名,真到動實在的時候卻是不行?若是如此倒也無需麻煩,只要大侄女在這裡當著諸位自承一句這香方你調不出來不就結了嘛!本官說什麼也是你的長輩,難道還能為此而為難你不成?」
沈從元這時候倒是自稱了起長輩來,可是這話中之意卻是明白,這哪裡是不難為,分明是讓安清悠在眾目睽睽之下自砸名號才對。
此刻他的心裡竟是越發有些開心,這劉一手到底還是在關西塞外一代有名聲的,知道和貴人們怎麼打交道。
哪像剛才那個不懂事的齊河,早弄些亂七八糟的方子出來不就結了?有本官在此給你們撐腰,便是假的也把它說成個真的!
「蕭五奶奶,這的確便是香方。家師為此方苦思多年,最終亦是因此而鬱鬱而終。在下亦是因此而嘗試多年,只可惜竟無寸進……久聞蕭五奶奶調香的技藝高超,這調製之法,萬望您能給指點一二了。」
那劉一手一臉的苦笑,聞得面前安清悠也是這麼說,他眼神之中的落寞之色不禁一閃而過。
「這劉一手倒是做得好戲!這人有前途……」
沈從元在旁邊瞧得心中大樂,卻不知劉一手那一絲落寞之色早已落在了安清悠眼中。手藝人有手藝人的直覺,安清悠微一沉吟,卻是喚過了旁邊的安花娘來,把那香方遞給了她慢慢地道:
「聽夫君說,有些方面你倒是京城裡數得上的行家,好好看看,這香方有沒有什麼古怪!」
安花娘點頭稱是,她與安清悠相處日久,自然知道此刻不是讓自己看那些配料。接過那張香方來翻來覆去地仔細觀察了一番,這才湊在了安清悠的耳邊低聲道:
「這香方上倒是應該沒什麼隱跡墨水或是夾層之類的東西,這紙也乃是三十年以上的西域羊皮紙,墨跡亦是乾涸多年的了,絕非臨時拿來胡攪栽贓之物,錯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