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了壽光皇帝這個層次,真正在乎的已經完全不是什麼清洛香號會如何,七大香號開業怎麼樣。%&*";
這位皇帝陛下今天之行真正關心的,這個行當究竟有沒有潛力真的像劉總督說的那樣,成為千家萬戶生活中必不可少之事。
而今天看到的這些,對於他來講已經足夠。
「不錯不錯!吾兒德才俱佳,甚得民心。朕今日看在眼裡,甚感欣慰,甚感欣慰啊!」
壽光皇帝站起身來掃視了周圍一圈,口中的話語之間忽然就改了稱呼。睿親王對於這等事情卻是敏感的很,搶先跪地道:
「父皇過譽,兒臣實不敢當,兒臣自知身為皇子,一舉一動都是天家臉面,向來是謹遵父皇教誨從事,從不敢有半點懈怠。」
九皇子跪著說起了場面話,這等做派一出來,周圍的官員們登時是「呼啦啦」的跪了一地。緊接著那七大香號攏來的商賈、天香樓外圍觀的民眾,無不適一層接一層的跪倒在地,山呼萬歲之聲當猛然間四下響起。
「罷了罷了,朕今日本是微服私訪,弄得這麼興師動眾的反倒是不美!」
壽光皇帝笑吟吟地擺擺手,似乎全沒有自己故露破綻在先,主動改口在後的覺悟,邁著步子向門口走了兩步,忽然說道:
「記得……這天香樓應該是劉大人的產業吧?派人去江南高速度他,讓他把這份產業經營好,朕給他那孫女換個婆家!」
這話一說,混在人群中盯場面的蕭洛辰自然是暗自發笑,那劉總督老早就秘密到了京城,這事他自然是早已知曉,如今老爺子居然還要口口聲聲地說告訴江南云云,這可當真是做得一番好戲。
可是這等話聽在某些人耳朵裡則是另一番意思,劉總督的孫女劉明珠,正是當初和安清悠一起參加過宮中選秀的。
那時候留宮教養的秀女之中,李家的秀女李寧秀奪了魁首許給了九皇子為正妃,第二名的劉明珠卻是按照慣例定了太子側妃。萬歲爺這話是什麼意思?這豈不是暗示太子要倒之時便在眼前,讓劉家從這等干係裡脫離出來麼!
有那熟知本場掌故的卻是想得更遠,這選秀之後雖然算是有了名分,但若是成親之前夫家便已身亡,由宮中重新指婚的例子本朝並不是沒有。皇上這話難道更是在表明太子不僅名分喪失已是頃刻之間,連性命也有不保之憂?
似這等宮闈內幕皇家辛密,沒法去查,也不敢去查,已經有人猜想必然是太子殿下在宮中形同圈禁之事又犯了什麼禍事,以至於皇帝起了殺心?
不過所有的一切在這時候其實都已經不重要了,朝中首輔李閣老自不用說,那是和睿王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如今江南忠犬劉總督不禁與九皇子也有了默契,更關鍵的是皇上還默許了。%&*";
這才是大事,一內一外大梁國裡最大的兩個朝廷重臣是不是都已經倒向了這一邊?
有人欣喜自己上船早,有人著急這大腿抱的還不夠牢。
壽光皇帝卻是不在意這些巴巴的來給九皇子捧場的官員們是怎麼想的,事情究竟如何,他老人家的心裡比誰都明白。這位皇帝陛下緩步走到了門口,卻是雙腳一定,向著對面的清洛香號凝視了許久,這才似是神色複雜地說道:
「前些日子這香貨席捲京城,朕亦是有所耳聞,今日看此業若是假以時日,未必不能如茶葉生絲一般,說不定便又是天下一大業!此番皇兒探查民生『臨觀此業』,亦是一件好事。既是要做,那便要拔個頭籌,只是做事當須像今日金街派禮一般,光明磊落言立行正,讓上至官宦下至百姓之眾人心服口服,這才顯得我皇家堂堂正正之風!」
這幾句話說得就很是有水平了,語自上出,傳入的卻是四面八方之耳。
商人們眼冒金光,皇上都說這行當將來可能會如茶葉生絲一般成為天下之大業?不錯不錯!天下繁華之處甚多,既有京城商機無數的例子在先,他處亦是可以照此而行,自己這番來此,為得不就是這個麼!
至於那些官員們想得卻又是不同,這事難不成是皇上給九殿下出了一道題目?形勢都發展到這個地步了,皇上對九殿下的考校還能有幾輪?這時候再不賣力氣把這「香」事鼓搗出個名堂來,難道還等著機會錯過之時再去捧別人已經捧剩下的「臭」腳?
壽光皇帝微微一笑,以他的水平經驗,自然能想得到今日這番做作一出,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為了各式各樣的目的進入這個行當之中。
這是陽謀,為帝王者就把自己所欲立於眾人之前,往往之需要幾句話而已。可是這幾句話什麼時候說,什麼形勢下說,說了以後會有一舉幾得,那就是身為九五之尊的本事了。
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
「今天出來的夠久了,有些人想必是已經累得夠嗆,回宮吧!」
壽光皇帝哈哈大笑之間擺了擺手,只見那街頭巷尾屋簷上,竟是彷彿憑空出現一般閃出了無數人來,身上的平民服色一脫,卻是齊刷刷地露出了裡面穿著的大內侍衛服色,轉眼之間四方樓中的暗衛紛紛散開,把原有的位置讓給了這些替換上來之人,整齊的隊伍將皇上團團簇擁在正中,卻聽著皇甫公公一聲高叫:
「擺駕回宮——!」
「兒臣恭送父皇!此必將謹遵父皇教誨!堂堂正正地拔個頭籌!」
睿親王恭恭敬敬地向著壽光皇帝行禮,遙看那大隊漸漸行遠之時,這才抬起了頭來。卻是隨眼一撇那對面的清洛香號,心中暗想道:
「父皇要我光明磊落地打敗蕭家?是了,這是拿蕭家做磨刀石了!若是對付這種對頭都能讓人心服口服的勝出,那才叫做帝王之氣!堂堂正正就堂堂正正,難道憑我睿王府的權勢財力,真要全力投入這等香物行當……勝你如勝齏粉般!」
父皇慰勉有加,此刻九殿下自然是心情大好,區區一個清洛香號顯然是不放在他眼裡。正自邁著很有皇家尊貴氣質的宮廷步向大廳走去之時,忽聽得人群中有人高喊道:
「不會是皇上一走,這七大香號就一起打烊了吧?開業大禮還有沒有得送啊?」
滿腦子都是父皇免禮皇位有望這等大事,忽然有那不開眼地弄出這麼個市儈叫聲來,當真是如同正吃著滿桌大餐時忽然有人非要跟你研究糠米窩頭怎麼個吃法一般的敗興!
睿親王登時是勃然大怒,這個什麼無聊的開業送大禮之事已經便差點壞了今天的大事,這無知愚民中居然還有這般可惡的?
可是偏偏這一聲喊,居然還頗有人響應,一時間民眾嗡嗡之聲響成了一片,可真是讓人心裡堵上添堵了!
當然以睿親王皇子之尊,自然不可能與這般平民百姓一般見識,伸手間卻是叫過了今日立下了救場大功的沈從元沈大人,臉色不善的低聲怒道:
「開業送禮開業送禮……這麼個倒霉主意到底是誰出的?本王要重重處罰!」
沈從元一臉的無可奈何,可是這個時候又不能不把話挑明,苦笑道:
「殿下還看不出來麼,這主意可不是咱們這邊的人想出來的。以殿下的身份尊貴,難道還會少了賀客?以七大商號聯手開業的聲勢熱鬧,難道還會少了那進店的往來顧客?除了對面那家跟咱們不對付的,還有誰會混在人群裡喊出這等缺德話來?」
說話間沈從元把嘴向著對面的清洛香號微微一努,睿親王登時醒悟,這等勾當除了自己的死對頭,卻是又有誰能做得出!
「讓人去查,把那個混在人群裡鬼叫鬼叫的傢伙揪出來,直接給本王暗地裡拖走了亂棍打死,還有……趕緊讓他們給我把這個該死的開業送禮給停了!」
睿親王說這話時倒是頗有一副當機立斷的樣子,可是沈從元心裡卻是暗暗歎息,這位九殿下枉自號稱英明果敢才智過人,可是真材實料卻差得遠了。
在這等場面中時機把握得如此精確,只靠幾聲叫喊就能夠把民眾煽動起來的又豈能是常人?十有**便是那蕭洛辰親自出馬,以此人的本事,在這茫茫人潮中又哪裡能是睿王府的手下所能揪得出來的!
心中雖如此想,這等直指九殿下能力不足的事情卻不能去做。沈從元低頭答應之間自去派人傳令,只是有一件事情卻是不能不說的:
「殿下明鑒,這……這開業送禮之事雖然是咱們著了人家的道兒,可此時卻是萬萬地停不下來啊!殿下可是忘了誰曾是親眼目睹此事之人?他老人家一走咱們便改弦易轍,那可是成了什麼做派……」
睿親王到底回過了味兒來,剛剛父皇還誇了自己甚得民心,如此停事,豈不是明著告訴所有人自己是在對今上陽奉陰違假模假式?抬頭看了看所目皆在的熱鬧民眾,這事情既然已經做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想要堵住所有人的嘴壓根是不可能的!
「那你說該怎麼辦?就這麼看著這些愚民白拿咱們的東西?我可是剛剛才在父皇面前承諾,此間產業要做這香業的魁首!難不成開業第一天就損失如此之大?」睿親王氣餒地道。
「這開業送禮該發還是得發,不但要發,而且要發到底,這是小錢,金街裡咱們要做最後一批打烊的商家!殿下莫忘了萬歲爺那頭……臣已派人到各大香號去加緊提貨,今兒個就算是虧多少,咱們也得死撐著!」
沈從元倒是真有一股狠勁,今日之事左右著在財貨上已經虧定了,倒不如借此機會把自家買賣的名號給打出去。
有清洛香號的例子在前,此間損失未必不能靠人氣賺得回來。更何況此間事等早晚是要傳到皇上耳朵裡面去的,索性把這邊言諾守信的形象給做個足十。只要皇上認可,哪又是小小財貨損失可比?
「看來,似乎也只有這樣了!只是……只是這……沈大人,你真能確定這是小錢?」
睿親王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事到如今他也沒什麼更好的法子,只能夠按照沈從元的所言行事,可是這金街之上……人可真叫一個多啊!
原本就繁華萬分的金街,今天好像是更加熱鬧了幾倍,人擠人人挨人的,那翻翻滾滾的人潮一浪接著一浪,竟似無窮無盡一般。
「這幫老百姓都瘋了麼?不過是送幾個香物,犯得著這麼都趕在一天逛金街?」
九殿下心裡極為悲壯的吶喊著,看看那不斷從店裡白送出去的貨物,想想自己剛剛對父皇立下的堂堂正正拔頭籌的保證,他忽然有點兒想哭。
遠處,居然還有人源源不斷地朝這趕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