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露八百瓶,香膏兩千盒,各色香胰子三千七百件。%&*";。單是這份數目,便可以說是自清洛香號極為罕見的大批量。尤其是在市面上這些東西已經緊俏到了極處的時候,就更顯得手筆巨大。
「夫君可是覺得,咱們這清洛香號為睿王府特別供貨似有不妥?」
安清悠仔仔細細地寫好了一張貨單,抬起頭來卻是就這麼當著九皇子睿親王,先衝著蕭洛辰問了這麼一句。
「這個嘛……」
蕭洛辰一臉的沉吟之色,他素有場面應變之智,眼瞅著夫人忽然間似是另有主意,這當兒也不著急配合著表態。只是這麼含糊其辭地模稜兩可。
「我這也是為了咱們這清洛香號著想,如今這京裡的香號鋪子月開越多了,將來這行當裡也未必是咱們一家獨大,既有睿王府這等大客戶要來特供,多少總是一個穩妥的出貨路子!你瞧瞧那對面正要開業的七家香商聯號……」
安清悠這話似是說得欲言又止,當真是一個為自家買賣打算猶豫著下了決心的小婦人模樣。蕭洛辰卻是心中大定,這當兒差點沒笑出聲來。
若說那調香之技,普天之下對於安清悠最有信心的怕便是他,最明白安清悠此刻心態的也更是他。
香商聯號?莫說是七家,便說七十家、七百家聯號,按照這瘋婆娘的性子只怕也是壓得越狠彈得越高,非得和對手爭個高下才算罷休,哪裡有什麼先弄個穩妥客戶的道理?
不過以蕭洛辰的應變精明,這時候自然也不會露出什麼異狀,便在這一瞬間,他亦是做出了外人眼裡似乎理所應當是他蕭洛辰所應該做出的「正常」反應。
「這……罷了罷了,想來我便是不允,以睿王府之能,亦未必不能從外面那些商家手裡購得貨來!既如此,賣了便賣了!」
蕭洛辰登時擺出一副臭臉,冷冷地瞥了睿親王一眼,這才驕傲勁兒十足地道:「不過蕭某卻有一個條件,殿下回頭拿了貨去,可要向外人說明,這香物睿王府別的家都比不過我們清洛香號,這才由殿下開口要我們專供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事情本就如此嘛!」
九皇子一副鄭重樣子地點了點頭,心裡卻是大樂不已,這一次果然沒有白走一遭。蕭洛辰啊蕭洛辰,你這人自命聰明,可就是太傲了!我睿王爺堂堂皇子,將來是要登那九五之位的。又焉能是你這等只知與人枉爭高低之人可比?眼界啊!眼界高低這種事情就是不一樣!出去以後怎麼和外界宣揚,還不是本王股掌翻覆的一念之間?
一想到這對夫婦終於被自己算計了一次,睿親王不由得心中大樂,卻聽得安清悠在一旁說道:
「我家夫君這話原也不錯,既是應了這件事兒,也請王爺須當給我們清洛香號揚個名兒。%&*";久聞九殿下才氣縱橫文章了得,小婦人斗膽,還想請殿下為我們清洛香號留一份墨寶如何?當然這份墨寶卻也不會請王爺您白白落筆,到時候王府上的大婚所用的首批香物,就當是我們夫婦送去的賀禮罷了……」
安清悠這話倒是題中應有之意,雙方都了多年,空口白牙的約定畢竟不如落些憑證來得實在。這番話語一說,睿親王反倒越發覺得此事靠譜,這時候倒是暗地裡冷笑了一聲:
「還想和本王玩這套簽字畫押的把戲?」
再怎麼說,睿親王也是李家這等文官之首著意力捧出來的皇子,自幼這筆下功夫倒還真是頗有幾分材料。區區一個落墨留字,還當真難不住他。
「這有何難!但取筆墨來!」
說話間自有下人夥計取來了筆墨紙硯,睿王爺揮毫潑墨,伸手間已是不假思索地寫下了一副對聯。
上聯曰:「聞得萬里清香味,品鑒工法可稱百術。」
下聯曰:「釀有千年洛花露,調製手藝盡在一堂。
這落墨的尺度自然是大有講究,對聯這種文體不比詩詞文章,兩幅白紙上寫起來容易,卻是極少在上面有加落款的。
留墨不留名,自然是將來多了許多可以含糊的餘地。而自古那些有心於大位的皇子們亦大多有能寫多種筆跡的本事——有些東西該小心處須小心,若是只會一種筆體,一不留神落下什麼不該有字跡來被人順籐摸瓜,那就是自己愚蠢了。
睿親王是李家著力全力扶持的皇儲人選,這等手段自然是自幼便是曾下過苦功夫的。此刻既是心中已有所想,做起事來當然更是加倍小心。不光是字不落款,跡非常態,雖說字寫得甚是有書法,但字體卻是選得蠅頭小楷。就這麼細密密地寫在兩張寬大的薄紙上,就算清洛香號想把這幅對聯掛起來都難——旁人一看還以為是條幅上趴著兩隻瘦長瘦長的毛毛蟲呢!
可是這時候便體現出身為皇子的優越性了,你們要留墨寶我也留了,難不成還來上個嫌本王寫得不好要重寫不成!你當你是皇上還是太傅?睿王爺一氣呵成之際,暗地裡對於安清悠卻不免又是冷笑了一陣子。
你這小婦人真是自作聰明,原本還想著此番做局多少要花些本錢,由得你這麼自以為穩妥的送禮換落墨,本王這下子倒是連這本錢也省了。
安清悠瞥了那欠條一般的兩幅薄紙一眼,卻也沒說什麼。倒是蕭洛辰走了過來拿過那幅字瞧了又瞧,冷笑一聲道:
「王爺當真好大的手筆!」
要不然說九皇子到底就是九皇子,被這麼搶白了一句,臉上居然亦是神色如常,對著蕭洛辰輕歎一聲道:「蕭兄何必太過把細,這幅字如今對於你我,誰都不太方便招而遙之地掛了出來。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那也就罷了!」
「好一句心知肚明……」
蕭洛辰彷彿是猶有不甘之意,臉上卻似是一副傲然間不欲為此等小事計較的模樣,親手把那提貨的單據疊好裝入一個信封,用火漆珍而重之地封上封口。交到睿王爺手上時卻又不免冷言道:
「王爺這買賣做得可是當真精明,就這麼兩行蠅頭小字,就換了我們大筆的貨去……」
「好了好了少說兩句吧!」
安清悠卻是很有分寸地打斷了蕭洛辰的話,扭頭對著睿王爺打圓場道:「王爺別放在心上,他這人說話就是這麼生硬!倒是殿下您莫忘了剛才曾說之言,多少留一線聯繫,將來不知何時……還望您記得今日這份往來!」
「蕭夫人言重……言重了哈哈哈哈,本王豈是那等無容人之量的狹隘之徒。蕭兄乃是不可多得的幹練人才,將來有朝一日,說不定還有他為國效力的機會呢……」
睿親王隨口打了一個哈哈,此刻嘴上說得漂亮,心思卻早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這出門之後該怎麼炮製今天之事?那賀禮二字倒是個不錯的提醒,就說蕭家不光是低頭服軟,而且還卑躬屈膝地死活要貼上來送禮?本王勉為其難才不計前嫌的收了?嗯……是個不錯的說法!不過將來身登大寶之時,這蕭家還是要斬草除根!
心思越飄越遠之際,這睿親王亦是有些擔心夜長夢多,想辦的事情已是完勝,再在這裡留下來也沒什麼意義了。倒是這出了清洛香號的大門,腦子裡卻不知道怎麼又泛起個念頭來。
「那蕭安氏人雖笨了點兒,調香的手藝倒真是不賴,將來把蕭家滿門抄斬之時不妨留她一條命,發配到哪個尼姑庵裡做個專門制香的姑子去……」
九皇子這邊越想越是覺得得意洋洋,那邊清洛香號的內室之中安清悠卻是一把抓住了蕭洛辰問道:
「那提貨的單據!單據!你到底做了什麼手腳?」
事情來得很突然,兩人在睿親王面前一通做作,當真是全靠默契。就好像什麼七家聯號一出以後生意未必好做,安清悠一說此等話時,蕭洛辰便心裡發笑。
安清悠看著蕭洛辰裝模作樣地在那裡裝傲氣換單據,自然也猜得出蕭洛辰居然會親自做這等事,不動點手腳那才是真真地活見鬼了。
這便是默契,只有心裡真正明白彼此的夫妻才有的默契。也是安清悠敢於將計就計反過來給九皇子挖坑,敢於大搖大擺說什麼給睿王府提供特供貨的底氣。
爾虞我詐,你九皇子不就是打著個出門不認賬另有說辭的主意麼!誰看不出來啊?誰玩不出來啊。規規矩矩做生意的咱們規規矩矩相待,真是把算盤打到我安清悠頭上的,你看看會不會落個以牙還牙?
蕭洛辰笑吟吟地看著安清悠,以他的身手本事,就算是當著對方的面,在把一張貨單封進信封裡的時候動點手腳還真算不上什麼難事。京城裡變戲法兒的好手,都敢在眾目睽睽之下表演隔袋換物這類把戲,更別說四方樓裡那些明裡暗裡的手段……這玩意兒只能算是基本功。
「小瞧人了不是?」蕭洛辰嘻嘻一笑,卻是隨手從懷裡討出了一疊厚厚的紙片來,當先一張正是安清悠開出去的那提貨單據。
安清悠接過來逕自往一翻,下面卻是厚厚的一疊銀票。細細回想剛才諸人的諸般舉動,不由得笑著對丈夫說道:
「是不是在用信封換九皇子那副對聯之時,還順便多動了一下手腳?想不到我這夫君倒還有這等妙手空空的功夫,不但來了個偷梁換柱,居然還弄了個順手牽羊?」
「我不是早就說過,你男人若是該行去做賊,那定然也是個日盜千家、夜走百戶的飛賊巨盜。咱不過是不屑於為之罷了!正所謂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竊美人心者……」
蕭洛辰笑嘻嘻地胡言亂語,忽然間只見安清悠一聲驚呼,從那堆銀票裡挑出一張紙來,之間上面彎彎曲曲,寫得儘是些像文字一樣的東西。
「這是什麼?」安清悠一臉奇怪的問道。
蕭洛辰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凝重,盯著那張紙看了半天,這才緩緩地吐出一句話來:
「這是北胡文!」